發卷(22)
第二天,周予行剛進教室就聽到班裏的大喇叭陳廉濤繪聲繪色地講述學校附近的大事。
“話說那天夜黑風高、秋雨連綿,隔壁八中的有幾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刺頭想出來收點保護費,這時我們集雅的純情書呆子就成為了他們的頭號獵物,我們高三一位學長放學走在路上就被他們逮到了,我們學長雖然嫉惡如仇但是勢單力薄、手無縛雞之力,不僅被搶了錢還差點被打殘了。聽說還是我們集雅的自己人路過報警了他才得救,不然啊,肯定臉上身上全挂彩,哎喲喲那場面。”
陳廉濤是周予行的同桌,他特別崇拜他的這位學神同桌,并且有作為好兄弟要資源共享消息互通的自覺,他瞅着周予行回來了,忙趕着過去分享自己的新聞。
“周哥,回來得正好,我跟你說我聽說了個新聞兒。”
周予行一邊把書包挂上課桌邊上的挂鈎,一邊呵呵笑道:“老遠就聽完你大嗓門講的故事了,添油加醋了多少你自個不清楚啊,人新聞可是講究求實性的。”
陳廉濤不好意思地撓頭說:“确實誇張了一點點,再多一點點。但是我絕對誠心誠意來給你報個新聞的。”
“德行,去說小品得了。”
“那個周哥,昨天的數學作業有點難。”陳廉濤又補充道:“還有英語,難得要死。”
“自己拿。”
自打和周予行同桌以來,陳廉濤同時承包了周予行作業的一手資料。
周予行是最反感那些不過腦子照抄作業的,但經他觀察陳廉濤是單純想學習自己的解題思路,而不是照搬作業,因此也是願意把自己的作業借給陳廉濤看。
最後照例提醒一句“老規矩啊,別亂傳。”
“放心嘞。”
周予行的解題思路很有自己的風格,尤其是數學和物理,一旦自己的答案在班裏沸沸揚揚地傳,老師一下子就會看出來,他十分抗拒這種愚蠢的作弊方式。
然而江蔚大早上面對的場面與周予行截然不同。
江蔚要面對的将會是歷史老師殘忍的抽背,她今天來得特別早,只為了依靠瞬時記憶多記幾個知識點。
教室的窗戶被敲響。
秋天到了,早上的秋風格外大,佟譽一回來就把他們旁邊的一扇窗關上。
“找誰?”佟譽不認識窗外的女生,但是坐窗邊的經驗已經相當豐富了。
“你同桌。”窗外的女生說。
“找你的,快去快去,冷死我了。”佟譽的脖子往校服領子裏縮了縮,關上了窗。
江蔚背書正背得起勁,突然被打斷心裏有些不悅,但是走出教室的功夫就把心裏的不爽咽回肚子。
“找我有事嗎?”
那女生長得很漂亮,長長的馬尾,高高的鼻梁,那雙眼睛亮閃閃的。她一見江蔚就拉住她的手,往手裏塞了一瓶牛奶說:“江蔚!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啊!”江蔚心裏很驚訝——她不認識眼前這個漂亮女生,但是很快就恢複神色:“你是?我有什麽可以幫到你的嗎?”
“哦,我叫李依茸,你隔壁班的。”李依茸把江蔚拉到走廊邊上,小聲且帶有幾分害羞地說:“你認識周予行吧……你可以給他的聯系方式我嗎?□□或者電話都行……這可以嗎?”
她雖然說得斷斷續續,但是江蔚并沒有打斷她,耐心地聽她說完。
“要來幹嘛?”江蔚脫口而出,但是很快意識到自己即使用着及其溫柔的語氣,但是這句話本身就帶着不太客氣的含義。
“我的意思是這個我要先問過他才能給你,如果是急事我可以現在就去找他。”
這問題難住了那個女生,她搓了搓手,又把手放回校服口袋了,糾結了很久才開口:“我想認識他。”
這句話像是花掉她很大的勇氣,後面的話比這句話少了幾分氣勢:“我聽說他數學很厲害,我想問他數學題。”
聽到這話,江蔚松了一口氣,她還以為周予行惹上了什麽事呢。
江蔚略顯遲疑地說“這個啊,你可以去他們班找他,他會教你的,而且數學題還是當面讨論更好。”
“不是,我,我們這樓上樓下的,走動不太方便。”李依茸抿一抿嘴唇說。
江蔚眉開眼笑地說:“沒事啊,你不是隔壁班的嗎,你随時來問我,我數學嘛還可以。”
誰真要學數學呀!這人腦袋裏是只有一根筋只通數學嗎!
“但是我總得放學回家吧,回家還要麻煩你多不方便啊,是吧。”李依茸急中生智,緊皺的眉頭松了一松:“那江蔚同學,你可以幫我要到他的聯系方式嗎?”
在學校不問,回家才問?問她是麻煩,問周予行就不麻煩了?他們班數學成績好的不少,就少了周予行?
江蔚只覺得眼前這漂亮女生帶點持美行騙的成分,雖然她的話邏輯不通,但是江蔚一見她緊鎖的眉頭,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
“那我問問。”江蔚有些為難地說。
那漂亮女生笑成一朵花,絲毫沒有感受到其中隐隐約約的拒絕之意:“真的啊,太好了。那拜托你了,一定得要到哦。江蔚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這張漂亮的臉蛋兒跟玩變臉似的,讓江蔚無比驚嘆。
江蔚一回到教室就見到朱穗和佟譽抱着肚子大笑,連埋頭做題的李潇然都擡頭看了她幾眼。
敏銳的直覺告訴江蔚,他們在笑她。
“你們笑什麽,我臉上沒東西吧。”
兩人還在笑,江蔚索性點名:“佟譽你說,我怎麽了。”
只見朱穗豎起大拇指,佟譽話都連不成一句:“你……打太極……厲害。”
江蔚只覺得語塞,頓了頓說:“有毛病,有什麽好笑的。”
李潇然回過頭解釋:“等他倆笑完,演起來你就知道了。”
大笑的兩人緩了幾分鐘,誇張地把教室外的江蔚打太極的話一唱一和地演了起來。
“停停停。”江蔚用看傻子的眼光看都看不下去了,立馬打斷他們,還帶着強行壓下的笑腔說:“行了啊你們,我要守護每一個熱愛數學的夢想。”
朱穗順着她的話說:“那能不能也守護我的夢想,我也想要周學神的□□。”
佟譽也來插一嘴:“還有我,昨天的數學作業好難啊同桌,朱穗霸占着李潇然的看到現在都沒看明白。”
江蔚從書包裏抽出自己的數學作業本給佟譽說:“封口費啊,收了就別往外叭叭的。”
接着又對朱穗說:“你的夢想還需要排個隊呢,這位美女已經是今天第四位了。”
“什麽什麽?”佟譽馬上放下筆,湊過來聽。
“我還沒進校門口就被兩個學姐叫住,進了校門又被一個女生叫住,都是周予行微信,我要是定價一塊錢一個,估計能賺不少。”
江蔚安靜的右耳傳來佟譽冷不丁的一句話“唉這就是學神的魅力啊,羨慕啊。”
是啊,江蔚也羨慕,羨慕那些勇敢地說出自己想法和追求的女生。
“我就想不明白了,為什麽周予行突然之間這麽搶手啊?”江蔚好奇地問,顯然在這八卦四人組裏,唯一能解答這一問題的只有朱穗,李潇然也停下筆等待着朱穗的答案。
“那必須是周予行啊,學習成績好,性格也好,主要是長得特好啊。”朱穗抑揚頓挫地說着:“你們看過他前天跳高的照片沒,老帥了。”
江蔚想起白皓給周予行拍的那些不是呲牙咧嘴就是沒了頭沒了半邊身子的照片,哪帥了?
朱穗見其他三人不約而同地搖頭,自己也跟着搖頭說:“遺憾吶遺憾吶,你們哪兒還沒通網嗎?”
“童童!借你相機看看呗。”朱穗拿來了一手資料,只見她熟練地打開相機,點開相冊。“快看,就是這張,巨帥有沒有。”
朱穗點開了衆多周予行中的一張。
照片攝于周予行完美的背躍式越過一米八高的跳高杆的一瞬間,早晨的朝陽适逢其會灑在他身上,屬于少年的光芒與朝陽的晨光碰撞在一起,可以照亮昏暗的深秋。
江蔚毫不吝啬地誇獎:“哇,童童拍照技術真好啊,這構圖也太棒了。”
“這得謝謝模特的臉啊。”站在朱穗身旁的童童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對了,我這照片還沒發給他,我今晚發給你,你幫我轉交給周予行吧。”
班裏很多人都知道江蔚、白皓、周予行和陳致禮是發小,她降低音量,小聲開玩笑道:“可不能讓白皓轉交,說不定他一怒之下銷毀了這些美照。”
——
在發生了安全問題之後,學校下發通知提醒學生放學後由家長接送或者結伴回家。
陳致禮和白皓不約而同地沒有騎車來,打算送江蔚上車之後就和周予行走路回家。
劉志高一說下課,陳致禮和白皓一溜煙就跑出教室,他們每次來集訓班都是只拿幾張卷子過來,一放學抓起試卷就跑,逃竄速度飛快。而江蔚會磨蹭點,把課本卷子筆記都收拾妥了才走,周予行為了等江蔚也會走得慢點。
因此,以往陳致禮是最不樂意等江蔚的,但是聽說了當時報警的是江蔚和周予行,心裏直發毛,那些人太過分也太可怕了,今天倒是一聲不吭地在教學樓下等着。
奧數集訓班的教室在教學樓的最頂層,江蔚走到三樓才想起來有東西沒拿。
周予行感受到自己的書包被人拍了拍,緊接着身後響起江蔚的聲音“唉,我東西沒拿,你樓下等我吧。”
“你在這等着,我去幫你拿。”周予行叫着江蔚。
“你不知道我放在哪。”
再次聽到江蔚的聲音,已經夾雜着樓梯間的回音,不用猜周予行都知道江蔚已經走了。
各大競賽集訓班的學生是最晚放學的一批,此時的校園已經不像上課期間的熱鬧。這棟教學樓又只有奧數這一個班,更顯得安靜了。樓梯間裏盤旋而上的樓梯,增加了安靜帶給人的壓迫感。
很快安靜的樓梯間傳來了快步下樓的腳步聲,周予行收回仰望盤旋至頂樓的樓梯的目光。淺藍色的身影蝸旋着樓梯而下,來到周予行身邊。
“你走慢點。”周予行抱着臂,收起搭在上一階樓梯的右腿說。
江蔚一言不發,把拿下來的那瓶牛奶抛給周予行。
周予行眼疾手快,接住牛奶問:“你給我這個幹嘛?”
江蔚邊下樓梯邊向周予行述說今天因為他遇到的一系列事情:“不是我的,隔壁班一個叫李依茸的女生給的,找我要你聯系方式。還有好幾個問我要了,但是沒給我東西,我忘了她們叫什麽?我可以給她們嗎?”
江蔚頓了頓繼續說:“還有,以後你自己解決這些……”江蔚想不到用什麽詞合适,但是腦海中浮現那些女生們嬌羞青澀的面容,便說了個“桃花。”
雖然此桃花非彼桃花,算不上什麽紅鸾星,但是面若桃花,也許能算是“桃花”吧。
周予行緊跟在江蔚後面,繞進下一段樓梯說:“別人一瓶牛奶就能收買你啊,我也太不值錢了吧。”
江蔚本來就被這些人惹得有點煩,憋煩地嗔道:“要真能收買我,我就不會來問你的意見,請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拿人錢財,□□,她只想用最直接的方式解決這件讓她心煩的活兒。
“不給。”
江蔚的話音剛落,她就聽見周予行堅定的回答,他繼續補充道:“我不認識她們。”
周予行看出這一天江蔚的心情似乎都不太好,像一只生氣的小肥雞,但是把自己氣鼓鼓的腮幫子藏了起來。
“為什麽不拒絕?”周予行走到了和江蔚并肩的位置,“如果不願意,可以拒絕的。你就是江蔚自己,沒有義務幫助她們,更沒有義務替我分擔這些被關注帶來的困擾。”
周予行的話直接點燃江蔚即将爆發的小宇宙,“你說的倒是輕巧,走在路上三步一欄的是你嗎,被堵在教室門口問東問西的是你嗎,而且這關我屁事,你自己的爛攤子為什麽是我收拾。”
此話一出,兩人都愣了愣,周予行低估了江蔚的不爽。
江蔚睨了周予行一眼,迅速調整自己的情緒:“關鍵是直接拒絕的話,她們會不太高興吧。”
江蔚很快抓住重點——她們想通過江蔚認識周予行不過圖江蔚比周予行好說話。
周予行順着毛捋:“你不可能讓所有人都高興的,相反你自己高興才是最最最重要的。”他繼續循循誘導:“對于你不願意做的事情可以拒絕,直接地拒絕。”
江蔚沒有再說話,低着頭數着接下來要走的幾步樓梯,仔細思考周予行說的話。
其實周予行不知道果斷拒絕對于江蔚來說似乎是天方夜譚的一種,盡可能讓大家都高興早已經成為她的習慣。
周予行的大長腿快步下了數階樓梯,轉身站在江蔚面前,他的手掌向外推到江蔚的眼前,“看,就像這樣把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推出去,拒絕就是這麽簡單,你不需要讓所有人都高興。”
眼前突如其來的手掌擋住了江蔚的視線,她愣了幾秒,腳下的步伐也停住了。
她的眼睛只看見一只修長筆直的手指、布滿手掌紋的掌心,江蔚可以認出靠近大拇指的是生命線,這是奶奶告訴她的,而其他的兩條叫什麽早就忘了。
遮擋了視線的手掌很快被收回去,映入眼簾的是周予行幹淨澄澈的眸子,好像一汪被春風拂着,被晨光照着的清泉。
好漂亮的手,好漂亮的眼睛!
江蔚盡量去保持冷靜,只有額肌不太聽話地收縮上提,雙眉靜悄悄地擡起來了。
周予行對于江蔚的反應感到詫異,右手握着左手說:“你你你看這麽認真,該不會在看我手相吧!”
江蔚憋不住了,啞然一笑,“我全看完了,你要聽嗎?”
“手相不能随便給別人看的!”周予行抗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