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只要花自重能想先明白自己要什麽,萬羨青就樂得幫他撮合。最怕他只是想将人“搶”回來,卻不知道為什麽要去搶。

若是那樣,他們的付出成了竹籃打水倒也還沒什麽,但花自重卻可能面臨,失去一個重要的、且一別之後可能再也回不來的人。

萬羨青也不管殊桐是背負着怎樣的因由,才會“委身下嫁”鯊皇五子蒼句。她能看出殊桐與蒼句之間的情意,但這種情意叫她困惑。

這兩人之間的感情,更像是蒼句對殊桐的迷戀和寵溺。蒼句所表現出來的不智與混亂,絕非一個皇子該有的擔當。萬羨青更是隐約中,瞧出了一些叫人驚人的眉目——

蒼句,似乎崇拜殊桐?

且不管這想法是對是錯。只往肯定的方向去揣測,再撇開那些風光霁月的不切實際,毫不克制地把刻薄陰謀添加進去。

暫且把淵族定性為詭計多端的種族。那麽淵族出身的殊桐在才智和性情上,當也是高深且涼薄的。多情寡斷無法完成既定成算,故而這般揣測殊桐也無可厚非。

如果這樣給殊桐定性,那麽殊桐在回應蒼句時流露出的那些溫情,在這“謀算紛繁”的形象下,并與“迷戀癡情”的蒼句形成對比,那麽殊桐對蒼句到底有多少情意,這就不好說了。

起碼,比之花自重肯定多有不如。

因愛生恨的确不智,但是因愛生恨又可作為某種深情的佐證。若能叫潛伏學府數載且不暴露、欺瞞九階修士而不失手、精于謀算的殊桐也按捺不住心神,那麽萬羨青的表演,的确是刺到了他內心的柔軟角落了。

萬羨青細細思忖了一番,心下生出一計。

萬羨青:“我隐約有些想法,只是頗為冒險,你且聽一聽。”

衆人聽着細細分說。

她從二人的性格開始說起,再又引申到雙方對待彼此的看法。兩人的經歷、言行、成長環境,甚至于戰法風格都成了她講解的一部分。

萬羨青細致的分析和見解,叫花自重聽來赧然。然而她剖析至深處,卻叫他神色愈發凝重。

他想起了往日裏與殊桐相處的情景,原本稀松平常寡淡似水的日複一日,竟在此時叫他分外酸楚了起來。他覺着,自己錯過了許多。

譬如殊桐的屢屢暗示,甚至明示,他均未有所察覺。甚至于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殊桐的脾氣為何時好時壞這樣暴躁。

而想通了情之一字,萬般困惑便又迎刃而解了。

花自重,生了悔意。然而對舊日的悔恨卻是最叫人抓心撓肺的。他所能想到的填補,盡是只能在日後所給出的付出。但這彌補,于往日又真的能有幾分填補呢。

花自重內心的欲望瘋狂攀升,在此刻他只想去見殊桐。

萬羨青:“此為我一家之言,且我上述之法九弊一利,若要有所成效,還需十成十的運氣。”

牧嗔:“為什麽不再去找他談談?”

萬羨青搖了搖頭:“龍嘯異動可謂打草驚蛇,直到合籍大典開始前,蒼句約莫都不會離開殊桐半步。到底是我算漏了一步。”

花自重沉聲道:“便依你所言,試用此法。”

萬羨青得到贊同卻無喜意,甚至于她是很有些不願意使用這個法子的。她皺眉道:“你可想好了?此法即便成功,後續尚有無窮險惡需要面對。”

花自重笑了:“那便有勞諸位了。”說着行了個抱拳禮。

牧嗔:“你要是這點膽氣也沒有,我也就真是懶得幫你了。”

月白:“我可調集三千雷霆,暫阻海族去路尚且不在話下。”

亓官奉遲遲不答,衆人的眼光隐約投了過去,他瞥了牧嗔一眼,又回到花自重身上:“瞧我作甚?我自是随我家青兒一道去的。”

這話聽着是十分仗義的,但卻叫人莫名地有些想打他。

萬羨青知他是鬧小脾氣了,當即坐到他身旁給他倒了杯茶,輕笑道:“也不知你生的哪門子的氣,喝杯茶消消火。”

亓官奉想說“我沒生氣”,但是茶杯已遞到他手邊,他不好不接。可這接了不喝又顯得自己的确生氣了似的,可要是接了喝下去,同樣像在說明自己生氣了需要喝杯茶消消火。

突如其來的進退兩難叫亓官奉愣了一瞬。

但萬羨青的目的卻很單純,她只是想要寬慰亓官奉罷了。

衆人這便算是确立了基本的行動方針。眼下無事,只需靜待既定時刻的到來。

距離合籍大典尚有八日,本還有些喜氣的海宮,卻因為萬羨青釋放出的這一聲龍嘯變得緊張了起來。

然而修士重氣運,隕靈界中籌算之術雖不精深,但掐算一個黃道吉日尚且還是能做到的。八日之後便是前六十載後三十五載最佳的合籍吉日,錯過了可就不圓滿了。

故而即使這一聲龍嘯探查不明,叫海族一衆人心惶惶如鲠在喉,然而大典之日既有既定之期,只要沒出現天大災難阻隔,這合籍怎麽也得合下去。

修士的修為到了這個境界,臉面也是需要時時端着的一樣東西。更何況海族可不比他族,海族這多支系,可都是稱皇稱霸的一方“豪紳”呢。若這婚結不成,且不說蒼句殊桐如何如何,單單鯊皇的威信便要在這海域跌一跌。

而這樣的事情,是能叫上位者憤起殺人的。

這八天到底是靜悄悄地過去了,終歸沒有發生萬羨青所期願的轉折或變故。

而合籍大典終于在所有人的“期待”裏,如期舉行了。

這日,原本風格威嚴肅穆的鯊皇海宮,像是蒙上了無窮的喜意,四處披挂着紅綢裝點着明光。甚至于那用來計時的三環時刻陣法上,也撒進了幾枚紅色的玉石,這裝點叫此間更添一層鮮豔喜慶之感。

在這漆黑的海底,這宮殿本就已是一處明晃晃的存在,眼下更是熱鬧非常。

萬羨青走過海宮連廊與此間下仆擦身而過時,都能感受到他們身上的喜意。這個蒼句倒是挺得人心,萬羨青如是心忖。

待到衆人步入觀禮廳坐定,臨到吉時前一刻,一道悠長的鐘聲自遠方悠悠蕩蕩傳了過來。

緊接着,一道古樸清澈的瑩亮白光自禮堂天窗投射了進來。

那光虛幻又凝實,只是它投射此間只微微存了三息,便就散成了一灘灘圓融的光點。那光點順着某個玄奇的陣勢結成一道虛像,立在此間。

而這虛影出現此間的剎那,無盡的威勢便柔柔地蓋了下來。

衆人心頭頓時升起一陣臣服,這是對強者自然而然的心緒動蕩。只兩人除外,萬羨青與亓官奉只覺這威勢無比讨厭,只叫人想将其生撕踏碎。

誰敢叫仙人臣服?

無論是玄臻還是隕靈,具不存在這樣的事物。即便是比之更強的仙人也不可能,或者說不可以。仙人有仙人的顏面,而不屈服只是比重很小的一部分。

萬羨青想着,這虛像約莫是海族的什麽先祖,大抵也已超脫了凡俗境界,否則不會有這樣的威勢。但萬羨青久居天都,且與魔府多有磋磨,所見威勢浩大寬廣者不勝枚舉,而這許多仙人大魔之中,即便是最叫她厭煩的,也沒有這一道虛像更叫她惡心。

萬羨青忽地想通了關竅,這約莫又是什麽他不知道的六族之別。海族地域寬闊超出人族數倍,然而這寬闊深重的海洋卻沒能叫這群海族心胸寬廣一些,起碼這海族的先祖是沒有的。

若果真有半點胸襟,他就不能在威勢中融入這種東西。一種唯獨仙人境界的萬羨青與亓官奉才知道的東西。

這東西十分不光彩,也十分難聽,叫做“奴性”。

早年萬羨青與魔府之人交手,其中有一大魔走的便是這路子。往好聽了說叫“攝人心魄”、“以威勢服人”,然而實際上就是以一種特殊的手段叫人區服與他聽命與他,乃至臣服。

若非這大魔手段太過惹惱了萬羨青又激起了她的探知欲,她不經過搜魂也是無法知悉這一門陰邪手段的。

此下再次見到這惡心的伎倆,萬羨青當即對海族生起了無盡的惡感。

這事在天都魔府廣有傳播,故而亓官奉也立刻想通了關竅。

二人對視了一眼,臉色都不大好看。

只不管他倆如何想,首要一點就是先打消蒙住花自重三人心神的威勢。

亓官奉釋出無盡殺意将這威勢絞碎,萬羨青又驅動木氣籠住三人。若果偏頗勉強一些,這叫人臣服的威勢,也當屬于陰邪鬼祟的一種。

虛像出現之後,又有三聲鐘鳴傳來。

緊接着一連四十五道古樸天音悠然而至。而大典的兩個正主,便踩着這七七四九最後一道聲響的餘韻步入了禮堂。

亓官奉敏銳地壓住了花自重幾欲暴起的身子。

萬羨青道:“靜待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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