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這話叫萬羨青心下思忖了起來。
這裏面有一個态度的轉變,不明顯,但被萬羨青所察覺。一開始,月白說的只是“不要把白狐一族算計進去”,而後卻又不清不楚地轉變成了——求援。
這種訴求,是需要一定的情誼基礎的。然而在座的六人,只能算是三個小團體。殊桐與花自重、月白與牧嗔、萬羨青與亓官奉。六人看似關聯親厚,然而能有現下境況,仰賴的也不過就是萬羨青的那“一腔熱血”。如果她沒有要幫殊桐和花自重的意思,那這看似存在的六人同盟,立刻就會成為泡影。更別說,本就游離在這“同盟”之外的牧嗔月白二人。
牧嗔月白雖然還是凡俗境界,然而他們背後的勢力,卻叫萬羨青不願輕易放手。而牧嗔一心記挂月白,只消獲得月白的好感,無異于同時獲得了白狐與幽族的支持。
更甚者……若讓白狐上位,那麽能得到整個妖族的支持也未可知!
萬羨青心底起了謀算,然而這謀算還太過粗略又太過龐大,故而暫按不表。眼下最緊要的還是與月白溝通清楚。
萬羨青:“去往異地,總是要先尋一處安全的所在落腳的,若白狐一族能暫作接納,我想投桃報李的事情,不難達成。”
她沒說一定會幫白狐一族,也沒有明确否認。與人交涉就是這樣,邁出去一步之前,需要先考慮好後路上是否存在障礙。總歸逃不脫利益二字。
在座的人都識趣,并不會不識眼色地就追根問底。眼下萬羨青這樣的态度,實際上已經算是示好,若非要問個明白,反倒叫人生厭。
月白答道:“我有一處禪院,雖寥落,倒也清淨。此去妖族,可在此處落腳。”
萬羨青:“那便再好不過了。那眼下便只剩一樁需要商議的事情了,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月白與花自重心有所系,自然願意及早出發,牧嗔追随月白而去,對出發事宜不會有什麽想法,反倒是殊桐心若止水,對此事并不如何上心。
然而出乎萬羨青預料的是,她本以為能立刻出發前往妖族,不成想,一個最不應該,或者說一個本沒可能延後出行事宜的人,提出了自己的訴求。
亓官奉:“我還有一些瑣事需要處理。三日內可以解決。”
萬羨青看了他一眼,并沒有細問,她與衆人約定:“若無異議,那便三日後啓程。”
定好出行事宜,衆人便各自散了。
步出會客廳,亓官奉問萬羨青是否與他同去,萬羨青應允。
亓官奉轉了個站位面向東南,靜默地擡起右掌。只見他拇指食指貼在一起搓了搓,一股凝實的煞氣猶如墳茔鬼火一般倏地升了起來。緊接着,他又将拇指扣在中指上,右掌只伸出食指在那團煞氣上繪了一枚符文。
這符文不如何玄奧,只是有些生僻,歸結起來便是一個字——歸兮。
萬羨青站在一旁瞧不出個所以然,然而那煞氣與符文卻給出了方向。不在東南,而在東北。
也就是,北院的方向。
亓官奉低喃了一聲:“竟在北院……”
萬羨青不解,只是與之同乘聿樽飛往北院。
那團煞氣螢火不滅,一直懸于亓官奉身前一尺處,待到二人行至北院降落下來。亓官奉又捏了個手訣,那煞氣螢火便悠悠地朝着一處宏偉樓閣飄了過去。
亓官奉:“起出玄蘿紗一用。”
萬羨青知會其意,這是要暗中潛入了。時機總是稍縱即逝的,萬羨青雖不知狀況,但亓官奉既提出訴求,她也不會拒絕。
可待萬羨青取出玄蘿紗意欲将二人包裹住的時候,亓官奉的雙手卻攬上了她腰身膝窩,将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
萬羨青急道:“你做什麽?”面上飛起薄紅一片。
亓官奉解釋道:“此處名沢雲間,所能蔽身之處極為狹小,不如此施為無法進入。”
萬羨青心有存疑:“果真?”
亓官奉不去看她,淺淺地應了一聲“嗯”,便維持着這個姿勢三兩步進到了沢雲間內。
二人進到沢雲間,亓官奉就“熟門熟路”地四下躍動了起來,他最終進到一處狹縫之中停住了腳步。
這一蔽身之處十分特殊。橫梁細窄且幾乎貼合屋檐,以萬羨青這般的苗條身姿,恰能躺進梁上,卻也僅剩四指的富餘空間。
安置好萬羨青,亓官奉便化作一團輕煙散去,緊接着,一柄古樸瑰美的長刀便落在了萬羨青的身上。
雖有玄蘿紗作為掩飾,然而萬羨青詢問之聲依舊壓得極輕:“既有玄蘿紗遮蔽,何至于此?”
已然化出原型的亓官奉答道:“既要行竊聽之事,何不一并做個‘梁上君子’?”
萬羨青:“梁上君子不是這個意思……罷,随你高興了。”
亓官奉被其取悅,刀身微微顫了起來。二人話音剛落,一道争執聲便從門外迫近了室內。
一個是女童,一個是中年男人。聲音皆有些耳熟,待到來人進到室內,萬羨青朝下飛速瞥了一眼。
竟是秦栀和先前護在樓宴清身邊的導師。
這兩人是如何攀上關系的?
秦栀:“勸你将那法寶及早歸還,若是壞了我的好事,上頭怪罪下來,我先一個不放過你。”
史祈:“莫再胡攪蠻纏,即便你是上頭指派到這裏的鴉兵,我要如何行事你也管不着。”
秦栀冷笑:“好好好,那我即刻放出訊息招來接洽管事處理此事,屆時撕破了臉,看誰面上難看!”
史祈:“你威脅我?”
秦栀冷哼:“你是什麽東西,也配要我威脅?”
史祈不答,卻直接放出攻勢朝秦栀打了過去。
萬羨青躺在梁上,本看不見場下狀況,然而她能聽、能感受,在史祈中斷了對話的那一瞬間,她捕獲到了一股熟悉的靈力波動。
是羽殺環。
仙魔級別尚且難以操持的羽殺環,如何會在此間顯出威勢來?場下二人不過兩修真“稚子”,竟也能催動這般品級的法寶不成?
萬羨青朝下看了一眼,心神立時震悚。
白色,無盡的白色攜着點點柔金紛揚鋪陳此間,有一剎那,她直接自己回到了天都。
忽得,萬羨青腦海中響起牧嗔那段喋喋不休的編排話語:“你見過哪個修士穿衣服,是從頭到腳到鞋底都是純白繡花的?”
史祈,竟是天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