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管萬羨青如何心驚，牧嗔依舊自顧自地說着天族的“壞話”。

牧嗔：“你見過哪個修士出門，要帶百八十個仆役的？沒見過吧？你見過哪個修士穿衣服，是從頭到腳到鞋底都是純白繡花的？沒見過吧？你見過哪個修士打架，是先冷哼一聲然後撒一大捧白月季下個花雨才動手的？沒見過吧？整個天都，這麽四十六個洲，最臭屁的就是天族人。要是有比天族人還臭屁的，那一定是天族的貴族。”

萬羨青按下心中波瀾，問到：“那天族與其他五族的關系……？”

牧嗔：“自然是沒有關系。就拿跟天族關系最‘密切’的淵族來說，外界常道天淵互為死敵，然而實際上卻并非如此。淵族對天族之敵意，本因是嫉妒，渠道是诋毀，結果才是憤恨。但是天族對淵族卻不是這樣，天族對其他五族的态度盡歸一詞——不屑。簡單而言，天族瞧不起所有人，而之所以會傳出‘天淵之別’這樣的流言，多也是淵族的自說自話罷了。”

牧嗔陳述這段話的時候，時不時地就要瞥一眼殊桐，好在殊桐未着一詞，也沒有生氣的意思，反而在他說完之後，殊桐還贊同地點了點頭。

獲得殊桐的“肯定”，牧嗔的底氣又足了三分，他又開始絮叨了起來：“其實天族的自負是虛弱的。先不說有一個放在明處的淵族，就跟他們實力不相上下；再有厚積不發的海族、以及很快就能決出大妖王的妖族，這兩族一旦在協天之戰中籌碼盡出全力以赴，天族還能不能保持住那一層薄薄的威懾，可就不好說了。”

言及此處，牧嗔忽地話鋒一轉：“至于我幽之一族，向來是不參與協天之戰的，所以這權勢更疊傾軋，是怎麽也鋪不到我頭上來的。而人族，嗯……不提也罷。”

先前引申天淵對立之時，牧嗔尚且敢當着殊桐的面直言不諱，臨到點評人族時卻緘住了口，這總歸不會是牧嗔忌憚害怕花自重的緣故。

鬼使神差的，萬羨青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詞“同情”。牧嗔在同情人族，但這是為什麽？就因為人族積弱？

萬羨青：“如天族這般的龐然大物，歸于其下的暗處勢力，不可能沒有相應的控管手段。只不知這霜鴉會，是怎麽給你設了限制的？”

殊桐不無不可地直接言明：“很簡單也很俗套，下毒，完成任務可以獲得解藥，沒有完成，就等死。”

萬羨青沒有問他知不知道是什麽毒，她沒有問的必要，但花自重卻搶聲問了出來。

“是什麽毒？還是要用到纖陰籽嗎？”

殊桐笑笑：“那都是騙你的，世上根本就沒有纖陰籽這樣東西。”

花自重“啊”了一聲，追問道：“那你怎麽辦？”

殊桐不以為然地笑笑：“不管霜鴉會背後是哪一族，我只管殺掉一個符合要求的強者，他便不能拿我怎麽樣。至于拿誰開刀……自然是天族最為合适。”

花自重：“那我們現在就出發！”

萬羨青暗地嘆了一聲，也不去否決，只給出自己的建議：“我倒以為不該去天族的領地。雖說淵、海、妖三族不弱于天族，然而它畢竟是隕靈第一大族，我們幾人雖能結伴同行，可對上這樣一尊龐然大物，到底力寡式微。依我之見，倒是去海族妖族撿一撿漏較為妥當。”

月白神色無變，他對萬羨青的提議并無抵觸。

這也奇了，牧嗔奚落淵族，殊桐無感；萬羨青對妖族欲圖不軌，月白無感。這兩人對其親族确有幾分忠愛，然而這幾分，卻并沒有熱烈到要全然将其回護在內的意思。

他們是理智的。

他們早早認識到了本族的局限和負面，也理解個人與整體的斷裂，所以在牧嗔萬羨青給出了這樣具備攻擊性、預謀性的觀點時，依舊能保持克制冷靜。他們不反駁，不是心存顧忌，而是的确沒有反駁的必要。

在觸及本族整體的盛衰存滅之前，一些無關痛癢的個體糾葛，并無上心的必要。

殊桐：“還請細說一二。”

萬羨青：“天族不比海妖二族，其內裏雖也分裂紛争，但比之數十支旁系傾軋的海族、尚未決出大妖王的妖族而言，天族都能算得上是團結一致鐵壁一片了。”

其實萬羨青根本不知道六族的情況，這些話看似決斷，實則存了幾分模棱兩可的意思。她不把說死，就是為自己留了後路。然而這一番開場白，卻得到了衆人的肯定，作為主要發問者的殊桐更是輕輕點了點頭。

萬羨青稍稍有了些底氣，她續到：“孤入天族暗殺雖能兩全，然而太過危險。海族與妖族就不一樣了，這二族內部本身存在鬥争，只消暗使手段，甚至都不需要使用手段，可能就能達成‘擊殺強者’的目的。”

殊桐：“确是這個道理。那依你之間，是去海族還是妖族？”

萬羨青暫不回答，只是轉身去看月白，等他先給出一個态度。

月白收到萬羨青的目光，知會其意，他道：“只消不把白狐一族劃入謀算，此事，我便不插手。”

萬羨青點了點頭，轉回身回答道：“先前怕月白心存芥蒂，故而做的是去海族的打算。但其實，去往妖族才是上策。先一個便是地利之便。冥翎斷海太廣太深，許多手段難以施展，若果突遇意外，奔逃撕扯起來到底不如地上那般便利。”

“再有……便是一些我私人的原因了。也不怕與你們明說，我有一個仇家，勢力龐大孤身撼動不得，于是我散了些好處得了蒼赫的支持，待到日後我積蓄起足夠的力量尋仇時，他會派出道兵給我助陣。若此時去而複返再臨海族領域，只怕要牽扯到一些權力傾軋之中。且蒼句之事也未完盡，總歸也是個掣肘。”

萬羨青道盡，衆人陷入了沉思考量。

卻是月白先開了口：“若此行前往妖族，還請……護持白狐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