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發卷(39)

發卷(39)

生活中心的一層是資料室,二三層是食堂,其他樓層全是會議室和課室,也就是後面一星期他們待的時間最長的地方。這個設施齊備生活中心似乎滿足了冬令營的封閉式管理的所有需求。

二三層不同于其他樓層可以電梯直達,想要去飯堂就必須要爬樓梯。“汗滴禾下土”,江蔚走在這樓梯上直直感受到這設計之妙。

來之前江蔚完全不知道手機要上繳,現在手上只有舉辦方下發的150元飯票,也就是說這5天吃喝全靠這150塊了。

天哪,這是數學競賽還是荒野求生。

——

冬令營的第一天是開幕式,總考官發表講話和宣講規則,這對每一位參賽者都很重要。

江蔚聽得很認真,她迅速捕捉到冬令營的人才選拔方式完全不同于之前的比賽,以前的比賽一場考試定輸贏,有人一躍成黑馬,也有人從此離開賽場;然而冬令營的選拔方式傾向于養成型選拔,最後的成績固然是選拔的重要因素,但在為期兩天半的考試中展現出強大的思維能力、嚴密的邏輯能力、深厚的知識積累都有可能被高校破格錄取。

開幕式之後馬上進入考試。

第一場選拔考試主要考察參賽者水平下限,和省賽一樣的題型,但在難度上卻是南轅北轍。

如果把省賽之前的考試比喻成爬飯堂前的樓梯,那麽這場考試就像在玩室內攀岩。

在經歷了後面兩天的比賽之後,選手還會發現後面的考查的等級完全可以類比徒手攀岩,刺激、困難、驚險。壓力不光來源于試題,還來源于身邊那些緊緊相追的競争者。

考完第一場考試,江蔚滿頭大汗,腦子裏只有“變态”二字和肚子的饑餓感。江蔚沒等周予行便沖進飯堂買紅燒排骨,一頓飯吃掉了她一頓早餐喝一頓午飯的錢。

第一下午和晚上都是休息時間,參賽學生總體上可以用一個成語概括“争分奪秒”,一派争分奪秒休息,一派争分奪秒學習。

被數學題暴虐了三個半小時的江蔚自然是選擇睡一下午的覺。戰前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這種休養生息的方法能讓她在做題時保持清醒的頭腦和穩定的輸出。

而周予行這邊,一群定波市的學生聚集在周予行的宿舍對答案,他們大多數是從小學奧數比奧數大的,雖不算太熟但都認識,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以周予行為中心的定波小分隊。

江蔚睡醒的時候,謝珊珊剛從那邊回來,她以為江蔚睡過頭了導致錯失對答案的時機。于是主動和江蔚對答案。

實際上江蔚并不想此刻對答案,主要是怕過度化悲憤為食欲,她的飯票錢沒多少了。

“江蔚厲害啊,你沒幾個錯的。”謝珊珊發出驚呼。

江蔚把被子折好從上鋪上下來,“不是晚上才公布成績和答案嗎,你們哪來的答案。”

“周予行他們互相對的,哎我們定波也是有很多杠把子的,他們出的答案基本沒什麽問題。”謝珊珊的話裏帶着些自豪,也有不甘。

和他們不一樣的答案也不一定是錯的。

“嗯,那挺好的,給定波争氣了。”江蔚溫和地說出一句違心話。

此話一出,江蔚在心裏十分鄙視自己,明明自己心有不甘,卻說出了有違心聲的話,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竟生出這麽不光明磊落的想法。

事實證明,江蔚的猜想是正确的。

當天晚上,成績和答案一起公布。

首輪積分公布,江蔚全營第五,遙遙領先于下午在周予行裏對答案的大部分,雖然是只有一兩分的差距,但是在這個同分人數達到十幾個甚至二十幾個的地方,已經是十名開外的差距。

周予行和江蔚同分,但是根據規則,同分的人還會根據不同難度重點程度的小題得分進行更細致的排名,周予行落後江蔚兩名。

分數一出,已經有部分人出現消極的聲音,什麽“碰運氣碰進冬令營的鯉魚玩家要玩不下去了”、“第一場考試就這麽變态還不如淘汰制讓我回家”爾爾。

當晚,鐘俊傑等一衆學生領隊給參賽選手做心理輔導做到晚上十點鐘才回到自己宿舍休息。

本有給周予行開小竈的打算,沒想到周予行心态好到爆炸,那便借花獻佛、愛屋及烏地多花心思在開解江蔚上,沒想到江蔚心态好極了。

鐘俊傑腦中只有一個想法——“pei”,是佩服的“佩”,也是般配的“配”。

可是十幾歲的少年遇到這麽大的困難又怎麽會真的心态好到爆炸呢,只不過是自己能夠調節,不至于心态崩潰而已。

鐘俊傑七點鐘便過來了,先是奔向周予行房間,在發現周予行沒有心理輔導的需求的時候,又奔向江蔚的房間,江蔚婉拒之後,謝珊珊把鐘俊傑攔住了,先是一頓哭得稀裏嘩啦的哭述,後面直接泣不成聲了。

鐘俊傑被她這一哭吓得不知所措,雖然參加過培訓但是真要實踐,而且心理輔導的對象還是女孩子,還真是有些無從下手,但能有什麽辦法呢,硬着頭皮上吧。

江蔚和鐘俊傑生生安慰了半小時,謝珊珊才止住哭聲。

一番疏導之後,謝珊珊情況好多了,江蔚實在佩服鐘師兄的三寸不爛之舌。

傍晚成績出來之後,謝珊珊整個人的魂兒像被打散了一樣,只是哭,不停地哭,江蔚越權,哭得越厲害。

江蔚不知所措,後來也不說話了,只是坐在她邊上安靜地遞紙巾。

在這三百多個人裏,謝珊珊幾乎排到倒數,她從來沒有考過這麽差的分數,又不解又覺得丢人。自己本就夠慘了,還要跟排名第五的同一個寝室,只有她自己知道江蔚越安慰,她越想哭的原因。

快九點的時候,鐘俊傑終于把一樓的學生安撫好了。輪到周予行和楊明航的205室時,楊明航剛回來,聽說是去生活中心的體育活動室在跑步機上跑了三小時的步,看來情況不妙。

楊明航好面子,周予行識趣地出門散步。

周予行剛出公寓就遠遠看見江蔚坐在飯堂前的樓梯上。

路燈的燈光昏暗且稀疏,黑衣黑發的江蔚把頭伏在膝蓋上,與霧蒙蒙的夜色融為一體,不過這又怎樣,周予行一眼就能認出來。

不過,她在想什麽的。

“夜出覓食?”

江蔚聽見周予行的聲音從左側傳來,她擡起頭扶着脖子做了個頭部拉伸:“是啊,但飯堂和超市寫了晚上歇業。”

其實她是因為在宿舍待的不舒服才出來的,打成績出來的時候起,她就感受到壓抑。整個公寓都是低沉沉的,感覺天花板要沉下來了。

“看你不像餓了。”周予行總是很容易把江蔚看透,“鐘學長說你狀态很好,不需要心理疏導,現在看來并不是。”

江蔚接着伸個懶腰說:“這種情況下心态太好才奇怪吧,不當第一,難道你真的沒有一點不甘心嗎?”

周予行被江蔚說出心裏的想法,大方地承認道:“不當第一确實不爽,但很刺激,我喜歡。”

江蔚也交心地說出自己郁結在心裏的煩悶,“我讨厭失去把握的感覺。”

江蔚的手掌在空氣中虛握了幾下,她試圖抓住空氣,但一絲一毫都握不住。如今的第一名也像是這空氣一樣,飄忽的,抓不住的。

其實以前江蔚所有的松弛感和淡定自若都來源于她對考試和比賽的把握,她的天賦,她的努力給了她從容不迫的底氣。

她從小最怕的最讨厭就是變數,現在也是,只不過她如今學會如何去應對變數,心裏那份對不确定的懼怕和厭惡從來沒有減弱半分。

這只是第一場考試就激出了江蔚藏了許多年對于變化的懼怕。

江蔚不像周予行,周予行是屬于那種越多困難越多挑戰就會越興奮,随着靈感越多的人,也許他在奧數上的天賦少于江蔚,甚至不如陳致禮,但是他對于極限的探索欲和打破極限的能力非常适合奧數。

相反,周予行一旦處在太過安逸的環境反而容易産生思維上惰性,從而停滞不前,這也是他一直以來對于江蔚這一強勁對手十分珍惜的原因。

正因為彼此如此大相徑庭又十分互補的不同,他們似乎比對方自己更了解對方。

“擡頭看,有星星。”周予行兩手肘撐在高出幾級樓梯階上,擡起頭對着天幕說。

江蔚跟着擡頭,“黑漆漆的一片,哪有星星啊。”她看了幾秒,補充道:“不過,黑得這麽濃的天也是好看的。”

“不,有星星。”周予行擡起手指在天幕中畫了一個圓,“江蔚,如果把我們被圍在一面很高很深的圍牆裏,那麽此時我們看見的天是這樣的,沒有星星,可是別的地方有星空啊,只在自己的圍牆裏打轉,就算每天轉一百遍又怎樣,還是找不到星星,你要破牆而出,要自己去找有星空的地方,這樣你看到的星星才會變多。”

“你又被哪個的朝代的風流才子附身啦?”江蔚忍俊不禁,笑聲帶着幾分對晚風中飄來的聲音的陶醉,“地球會自轉,而且觀星是講究經緯度和氣候的。”

周予行收起指天的手,輕彈江蔚的腦袋,力度不大,剛好把江蔚額前的劉海打散,“首先我學過地理,其次我在作假設。”

江蔚低頭笑了笑,和周予行安靜地待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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