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許一個願
冥冥之中,是否真的有與紙燈一體的神靈?
暮南舟不願相信,他更相信的是楊素芬在用紙燈見證自己的承諾,她希望和暮南舟相守到老,組建一個幸福的、讓人羨慕的家庭。
心愛的人去世之後,紙燈即代表着她,因此靈犀霧燈被收藏在暮雲博物館最核心的位置。
暮南舟一直有複刻靈犀霧燈的想法,可最終卡在了紙張材料上。
當文金山燒毀紙燈之後,他像封魔了一樣重新啓動複刻計劃,之後鎖定姜唯,期待再用十年時間讓靈犀霧燈重回他的懷抱。
日複一日,他接任了楊素芬對紙燈的執着。
但最近一次病情爆發,令他完全失去了耐心,失去了所有憧憬……來吧,現世現報!
***
“那文金山呢,必須嚴懲!”
姜唯的思路雖然同暮南舟不在一道時空中,但結論卻一模一樣,“還有什麽大洲基金會,要把他們的灰色産業查清楚!”
暮楊的眉頭松開又皺緊,文明社會的法律武器可不如刀起刀落那種酣暢淋漓。他觀察着暮南舟,面色不似在西山時的紅潤,眼裏的光亮也黯然許多。
突然間病倒,讓叔父的心态完全失衡了。
暮南舟還在思緒中游走,不是暮楊可以觸及的地方。
“我會處理文金山的。姜小姐,暮楊,你們今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
暮南舟垂眸,頓了頓說:“順其自然,不用在意那盞燈了,只當它不存在過!”
暮楊不太認可暮南舟說放下就放下,再說他和姜唯已經傾入了不少心力。
“叔父,你還有多少關于燈的資料?如果,我是說可能的話,我們今年就能把燈做出來呢?”
暮楊看了看姜唯,雖然姜唯的紙還未研制成功,但他還是繼續說道:“我不敢保證能在收藏展之前做出來,但有一年的時間,我還是有信心的。”
暮南舟欣慰地笑起來,他猜到這股執拗的勁頭又傳染給了暮楊。
“人家幾代祖傳的手藝,三年才能做出的燈,你一個新手?”
他輕輕搖頭,不緊不慢地說着,“資料就在暮雲博物館,你們做什麽,以後都不用跟我說了,不要因為我去做那些事……”
“先做自己喜歡的事,先守護自己愛的人!”
暮南舟冷不丁地冒出這麽一句,讓病房中的兩個年輕人羞臊起來。
姜唯坐不住了,想起身離開,讓叔侄兩人單獨聊幾句。
可是暮南舟沒有這層意思,又叮囑姜唯說:“記得,把那支長生柏的簪子留好!”
簪子在奶奶那,姜唯倒很放心,她心中有個疑問一直沒解開。
“您為什麽不從一開始去找我奶奶呢?”
“哈哈,你怎麽知道我沒找過?”暮南舟忍不住笑出聲,“她說她不造紙了,她有個孫女叫姜唯,以後可能會學着造紙,她也說不準。”
“我能怎麽辦啊,我只能等着!”
暮南舟的眼睛笑眯眯的,瞥了一眼暮楊,也許真是賭上了美男計!
這回答又與去年夏天樹神的說法相同,看來姜老太是在樹神面前立過誓言,不再做翅霜紙了……她的秘密還有多少,藏得那麽深!
“暮楊,你還有要說的?”暮南舟了解暮楊,如果他開始動心思做靈犀霧燈,肯定有自己專門的理由。
“博物館的那盞燈最後去哪了?”
“文金山在文勝的葬禮上把它燒毀了。”
暮南舟提起時,眼都不帶眨一下,完全釋然了。
姜唯心頭一驚,如此簡單粗暴!圍觀的人說是假的,他就燒了,呵,他對玩火還真是癡迷!
暮楊遲疑兩秒,還是問出了另一個關聯的問題。
“那燈是真的?”
“燈……”
暮南舟眼睛望向別處,喘息變得急促。到底是文金山,到處宣揚當年的燈是個假貨,暮楊和姜唯早晚要來向他求證。
“叔父,您怎麽了……我不該這麽問。”
暮南舟擺着手,眼神回到暮楊和姜唯身上,“是真的,我見過燈點亮時的樣子,見過那道光!”
“現在回想起來,不能用普通的蠟燭,而是用長生柏點亮才可以……有個人知道如何制作燈芯,可是她已經不在了。”
起初,暮南舟的眼神變得迷離,而後,逐漸閉上,身體向後仰躺下去。
姜唯感覺要喊醫生過來,暮楊伸手制止她,暮南舟的話語還在緩緩地延續。
“我……往回想了這盞燈的所有事情。”他靠在枕頭上輕笑起來,夾雜着苦澀,“好像每次它點燃就會帶來不好的事情……”
“第一次,這盞燈剛做好,文勝就決定以後再也不做它了。”
“第二次,她突然病了,我用了很多方法也沒能留住她……”
“第三次,哎,燈也沒了,徹底沒了。”
病床上的老人長長地松了口氣,說話間眼皮抖動起來,“我當時就應該放棄的,一盞燈而已,我為什麽……暮楊,你就不會出事了!”
“叔父,別激動……”
暮楊接過姜唯遞上的紙巾,給暮南舟擦拭着眼淚。老人微紫的嘴唇也顫抖起來,眼裏滿是愧疚。
“我們不想它了,我現在很好,還有姜唯陪着我。”暮楊語氣堅定,也是直抒胸臆。
姜唯木讷地随着他點點頭,也跟着一陣酸楚。
她剛剛很認真地在聆聽暮南舟的講述,話語中的“TA”是誰,還是指文勝嗎?
看暮南舟痛心的模樣,似乎另有其人,而且這副情形似曾相識。姜唯隐隐感覺奶奶也是這種态度,欲言又止。
很可能不是紙燈有什麽特別,而是與紙燈相關的記憶令人不堪回首。
床邊的兩人互換眼神後,決定結束今天的對話,此時更需要讓病人好好休息。
***
出了病房,暮楊又被主治醫師請進辦公室。
外面的天氣因為下雪更加陰沉,姜唯坐在安靜的走廊裏,頭腦中将靈犀霧燈與神秘儀式聯系起來,都是紙燈,那麽……
她無奈地晃着腦袋,鑒于現在暮南舟的身體狀态,他們倆都沒有要透露那件事的意思。只是交談中一提到火災,她的心就憋悶得難受。
那只隐含疤痕的手背伸到她面前,暮楊朝她笑了笑,“走了!”
“回家?”姜唯緊握他的手,兩人踏入風雪中。暮楊沒帶司機,開着九零九在路上緩慢地行駛。
“暮先生還好吧?”
“手術還算成功,不過,我現在想去佳合寺裏拜一拜,為叔父祈福。”
“好。”
姜唯答應着,時間不早不晚,他們倆趕不上今天的頭一炷香,倒是成了最後一炷。門票裏含贈香一把。姜唯取完,身後已經再沒有別的香客。
大雪天,寺廟裏格外清淨。屋頂上的黃色琉璃瓦全部罩上一層厚厚的積雪,古樸的紅牆與紅色門窗分外刺目。
廣場上遍布着淩亂的腳印,漸漸地再次被飄灑下來的雪花覆蓋。姜唯緊随在暮楊身後,步步小心,兩人的手直到上香前才松開。
大殿前煙霧缭繞,黃色警戒線封住了建築入口,庭院中擺放着巨大的香爐,跪拜的墊子也在院子中央。
姜唯把手中的一束香塞給暮楊,她是臨時跟來的,并沒有想好要拜些什麽。
“都給你吧!”
暮楊撣了撣她頭上的雪花,嘴角上揚道:“聽說,求姻緣也挺靈的!”
姜唯明白他在想什麽,眼睛彎成新月,低下頭什麽都沒說。
“聽說,每次只能許一個願,所以今天……”
暮楊想解釋,他只能完成祈福這一件事,又等着姜唯考慮了一會兒,之後轉過身去完成自己虔誠的儀式。姜唯也在一旁肅立,雙手合十,期望暮南舟的身體能夠早日康複。
舉香的姿勢,叩拜的動作,暮楊完成得标準無誤。
恍惚t間,姜唯感覺他是寺廟的常客,是不是從前少了一次還願,冒犯了哪位神仙,才會在他身上發生那樣神奇的事情呢?
她不是故作清冷,而是自認為意願還沒有達到十分迫切的程度。再者,陽城的神仙能插手雲都發生過的事情麽……
反過來說,她要去西山的卧佛寺拜一拜麽,她在猶豫。
“走,帶你去抽簽。”
暮楊的神情輕松了許多,他還真是輕車熟路,拉着姜唯進入後面的院落。
寺廟裏古樹衆多,姜唯出于職業習慣,辨認着樹木的種類,再停留時已經走到一座偏殿門前。
無人看守,所有流程都是自助,簽筒和簽文就在廊檐下,已有些許雪花飛了進來,在竹簽上化作水滴。
“冷嗎?”
姜唯還沒來得及回答,一雙手被裹入暮楊的懷中,“手僵了就沒法抽簽了!”
他笑得充滿深意,一定要讓姜唯在廟裏做點什麽才罷休。姜唯看向牆壁上嵌入的小牌子,上面寫道:無事無非無煩惱,有因有果有菩提。
她不情願地說:“真的要抽?自尋煩惱了不是!”
暮楊舉起簽筒晃了晃,“就當是幫我抽的吧,你對自己的運氣就這麽沒信心?”
剛說完,姜唯奪過竹筒劇烈晃了兩下,那雙晶瑩的棕色眸子直視過來,“你想問什麽?”
“婚姻。”
暮楊的話令姜唯嗤笑,随手撥出一根。
靈簽上标注“中吉”,是呢,運氣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