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影響心情
“您是工作人員嗎？如果不是，請早點離開吧！”
一個陌生女人舉着工卡向姜唯說道，她大約是什麽負責人，來清場的。
姜唯臉上帶着失落，她是名副其實的“牽着不走，打着倒退”，現在看不到，明天要花錢來看展了。
不行，她還是心裏頭癢癢。
她給暮楊收拾畫室，當助理的那段時間，暮楊的每一幅作品，她都見過。就連西山園子裏的畫，她也非常清楚。
展廳裏的作品有一面牆那麽大，肯定是畫了很久，也一定是最近的作品……她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麽。
姜唯起初是想聯系項目甲方要一份入場券，可忽然想到那位藝術家認識暮楊，她就又換了個方法。
“周總，你有藝術展的入場券嗎？我想去裏面看看。”
姜唯來到周仁的辦公室，直接提出需求。
周仁擺弄着手上的文件，頭都沒擡，“我也沒有呀，你們不是在完工的時候進去看過了麽，那天可以随便看。”
“正式展覽還是有區別的吧，你真的弄不到嗎？”
姜唯一心以為那天暮楊的出現，是與周仁串通好的。所以她現在承認想去看展覽，明明是對暮楊有利的。她都調整好心态了，再面對一次“偶遇”。
周仁聳聳肩，不理解姜唯為什麽糾纏這件事。
“那周太太呢……”姜唯還是不罷休。
“都說了，沒有！你最多再去問問咱們那個甲方藝術家。我原先聽他介紹，這次展覽挺重要的，很早以前就在網上開放預約了。”周仁放下眼前的事情，靠在椅子上聊起來。
“說不定，以後還做巡回展，我們做的東西還會拆了在別處重建，它很可能變成一個長期項目。咱們今後接觸這種類型的項目會越來越多，說不準還能出國！”
姜唯坐到周仁對面，專心聽完，還想打聽其他事情。
“這是……您夫人的關系介紹的？”
“對啊，不然呢！”周仁臉上帶着得意，轉而又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姜唯，“你到底想找我問什麽事？”
“你沒見過暮楊？”周仁搖頭，看起來很誠實。
“沒再聯系過他嗎？前段時間……”姜唯也不清楚該從哪問起，總感覺周老板不理會暮氏的關系有些反常。
“我沒有，好像雲彤那邊的畫也還給他了，畫廊現在是半歇業狀态。”
姜唯不滿這樣擠牙膏似的交流，她終于坦白自己的想法，“我就是想問，咱們不再和暮氏聯系了，對嗎？尾款都結清了，以後也不再開辟那邊的項目了，是嗎？”
“是的。”周仁答得肯定。
他讀懂了姜唯的疑惑，微笑道：“我也是忽略了，以為這些事自然過去了，沒說清楚……”
“再說，你也離開暮楊了，是吧？”
姜唯撞上這麽突然的一問，臉上透出五味雜陳的尴尬。
“聽誰說的？”她低聲應了一句，轉臉理了理頭發。
“小唐啊，她和你關系好，也是咱們這情報機關的一把手！”
姜唯聽完笑出聲，她沒和小唐提過，應該是小唐觀察各種細節之後，一連串精密分析的結果。
“我……其實在你出事之後，得知你傷的那麽重，挺難過的。”
周仁見姜唯笑了，自己卻變得沉重起來，“我不知道暮南舟的背景那麽複雜，摻雜了那麽多恩怨。去年，和你出席漁歌會的時候就應該警惕一些的。”
“當時只想着多攬項目，能給大夥年底多分錢……腦子裏全是這些！你出差，你請假，你去見客戶時……”
周仁的嘴唇抿成一條線，一時講不下去，起身将辦公室隔斷的百葉窗合上。他請姜唯從南松鎮回來的時候也是以畫餅居多，沒有講得這麽深入。
“我從前做工程的時候，也見過不少出工傷，或者發生更大的事故。現在幹園藝這一行，已經比那個階段輕松很多了。可能，連我心裏，安全生産這根弦也松了……”
姜唯伸手在辦公桌上拍了拍，嬉笑着說：“怎麽，你想把我的事定為工傷啊？”
“不是！”周仁也苦笑了一下，“肯定得是暮南舟、暮楊他們賠給你啊！”
“而且那個被燒死的綁匪，一定也跟他們倆脫不了關系。沒想到，人家勢力那麽大，事兒就平了。你的傷都沒好呢，他們不又在雲都的文化節上出風頭了麽！”
姜唯感到周仁話裏的信息極多，他遠在陽城都能聽到這麽多……
她只記得暮楊被警方懷疑過燒死文金山，也被姜怡珍懷疑過與綁匪勾結，沒想到外面的傳聞把暮南舟也算了進去。
确實像姜媽說過的，她在醫院的那段日子，還是對外面的事情了解得太少。
換作她當老板，也不願再和暮氏沾邊。
姜唯坐在椅子上愣神，周仁關切地走到她身邊，“今天是你問的，我才講這麽多，以後咱們不提了，翻篇了，省得影響心情！”
“咱們公司的員工福利啊，待遇獎金啊，還有休假制度都會越來越好的，争取和那些大公司接軌！”
姜唯只是笑着，以前她還會拍幾句馬屁，給老板的諄諄教誨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但此時此刻，格外的力不從心，她頭腦中全被“暮楊”兩個字占據。
全世界都在誤解他，不知他現在作何感想……也不知道他把什麽畫進了自己的新作之中。
***
姜唯輾轉與藝術展上的工作人員搭上線，被允許在閉展後去看一下那幅作品。
她理解為每天展覽結束時間之後，她都能進去看看。可是找對方又确認了一遍，是一周之後，即最後一天展出結束後，她才能進去……
嗯，真是令她抓耳撓腮，沒想到是一幅畫打敗了她，心底有個聲音在說：去找暮楊，找畫家本人還不能看嗎！
午休時間，小唐帶來的話題特別應景，冷戰多久算自動分手……
大家紛紛讨論起來，受過冷暴力的人唉聲嘆氣，被偏愛的人據理力争。聊了好久，最後成了情感訴苦大會。
姜唯在一堆信息中整理不出規律，一時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她和暮楊的冷戰從哪算起呢？
是一個多月前，在城堡酒店那一次，還是一周前，在項目現場那一次呢……
她在雲都的時候喊打喊殺，當面遇見暮楊的時候又想逃避，或許這樣冷下去，問題會自行解決。
一周後，安靜如初，姜唯如願站在那幅畫面前。
撲面而來的黃色洋水仙，肆意地在天地間生長，山坡上一個穿着米色連衣裙的女孩朝畫外飛奔過來。
藝術家營造的世界，所有色彩都在晃動，像是要從畫板上潑灑過來。即便是天邊的雲彩都迫不及待地要飄到觀者的頭頂。任何人都要跟随着他的筆觸去花海中打個滾。
靠近了看，那些洋水仙與産業園街角上種植的一模一樣，是她帶暮楊去逛過的地方。
姜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耳邊有個陌生的聲音響起。
“我好久沒有看過将花卉鋪得這麽滿的作品了，有一種看赫利奧加巴盧斯的震撼！這位畫家一定是崇尚古典主義，又研究過唯美主義的！”
“并且，很多位置的筆觸非常豪放，創作的時候充滿激情……但又能掌控整幅畫面的色彩，法國後印象派，像不像？洛恩的畫，嗯，比他們的場景更宏大……”
姜唯聽到好幾個晦澀的名詞，原本與畫面進行的純感官交流突然中斷。她扭頭，不認識這個人，兩人非常友好的朝對方笑了笑。
與所有故作高深的人一樣，那人離開前，小聲咕哝了一嘴。
“可惜了……”
“為什麽？”
姜唯口氣中帶着質疑和不滿，她雖說不懂藝術，可是聽不得有人批評暮楊的畫。
“巡回展裏沒有它了，所以我再來多看幾眼……”
那人臉上也充滿疑惑，他以為姜唯也是來多欣賞一會兒佳作的。
“為什麽……沒有它？”
聽上去不像好事，姜唯用看展小白的眼神繼續發問。
那人咯咯笑出聲，指了指畫作的标簽，上面标有一小塊貼紙，“這幅畫賣掉了，以後就在別人家裏啦……我們以後可再也見不到了！”
再也見不到了……
聽完他這麽說，所有畫上的風物像是在急速倒退，雲走了，風走了，山坡上的女孩也在朝反方向跑去。面前的洋水仙幾乎要被一只只無形的觸手拔走，在觀者面前艱難扭動着。
姜唯閉上雙眼，看不下去了，疾步走出展廳。
外面的天空已是墨藍色，冷風灌入袖口，再看其他東西，黃顏色的殘影還留在眼中。她忽然間不知道去哪，想到那句“賣掉了”，頭腦一熱，給小唐撥去電話。
“WOOD STUDIO的鑰匙還有嗎？”
“啥？”小唐聽暈了。
“公司對面那間畫室，還有它的鑰匙嗎，我記得最後留給你了！”
“t哦，養護合同早就到期了，還給業主了。”
屏幕熄滅，姜唯切斷了電話。她感到自己多此一舉，沒有鑰匙，她照樣能進入畫室，從前的助理可不是白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