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別跟她說
暮氏集團總部大樓,暮北橋從國外回來視察工作,迅速處理了流言的散布者。他坐在頂樓的會議桌前,看似随意地勾選幾個人名,即意味着有人丢了飯碗。
分管人力資源部的總經理滿頭大汗,他在桌子旁默默站了兩個小時,暮北橋一眼都沒看過來。
當天,暮暢也被叫到頂樓,暮北橋只交代了一些工作事務,暮暢還想多幾句嘴,但被他臉上的陰沉趕跑了。
等到暮楊跨進頂樓的時候,暮北橋的助理才讓一衆高管退去。偌大的頂樓辦公空間,只剩下兩個姓暮的男人。
暮北橋脫下西裝外套,松了松衣領,邀請暮楊坐到沙發上。
暮楊沒有刻意準備,穿着舒适的棉麻襯衫,衣角處還殘存着幾抹顏料。不過,他再怎麽放松還是被室內的氣氛影響到了,選擇坐在遠離暮北橋的單人沙發凳上。
“有日子沒見了,怎麽,跟我還生疏了!”暮北橋往暮楊身旁湊了湊,觀察着他的臉色,“該處理的都處理掉了,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你回來工作吧,想要什麽條件都說出來!把集團的業務分給你幾塊也可以……怎麽樣,我這回是動真格了……因為你也試過兩個部門了,就算是試用期合格了!”
暮北橋的聲音铿锵有力,他認為自己很慷慨,集團的權力下放,暮楊還會不接受麽!
可暮楊仍是一臉平靜,是暮北橋最不願意看到的那種藝術家的高傲。
“爸,我說過很多次了,我想畫畫,我只适合當畫家。”
暮北橋攤開雙手,語重心長,“那我怎麽辦?我老了,誰來接我的班……”
“你有暮暢,你不能總是忽視她……而且,我現在知道自己是誰了。”
“又是暮南舟,對吧!”暮北橋忍不住站起身,開口一通臭罵,核心就是暮南舟破壞他們的父子關系,自私自利。
暮楊也同時站起來,安撫暮北橋坐下,他盡力解釋,“是個意外,叔父沒有跟我說,是我自己查出來的結果。你也不要煩惱這個了,我沒打算認他!”
暮北橋怒嗆一聲,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滴。他本想着将流言壓制下去,用更多籌碼迎接暮楊回歸集團,可千算萬算還是被暮南舟毀掉了整盤棋。
“你當然不能認他,他就是個沒有任何信用可言的混蛋!過去答應我好好的,一起相安無事了這麽多年!”
“我雖然人在國外,可我什麽都知道!暮南舟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什麽手段都會用,還拉上你一起……當初你受傷的時候,我就勸過他,別再找什麽紙燈了!”
暮北橋扯住暮楊的胳膊,狠狠用力,“暮楊,我讓你在國外,讓你待在暮氏工作,都是不想你被暮南舟這個人影響了,他太偏激!”
“暮南舟為了盞紙燈,連你都不顧了!你在雲都被他們當成什麽了,嫌疑犯!我……幾天幾夜都沒合眼!”
“當時我就跟他說,我要斷了這層兄弟關系!”暮北橋擺擺手,松開了暮楊,心底的怨恨無法言說。
他扭身坐進沙發裏,雙手握拳,眼睛只盯着空氣,“好呀,他又把你的身世抖出來!”
暮北橋面前多了一瓶水,他緩了幾口氣,稍稍平靜後繼續問暮楊:“換成是你,你會怎麽做?我可是養了你三十年啊!”
“是,我明白。”
暮楊點點頭,他理解暮北橋的心情,一時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只好将那瓶水再次遞到他眼前。
說實話,揭開真相的那一刻,他心裏是慶幸的,至少他還屬于這個家。
他最擔憂的莫過于自己完全是個外來者,不配享有過去三十年的愛與恨。
假如是那樣,不管他是否選擇離開,他都和暮氏之間有一道鴻溝。從此以後,他會像浮萍一般四處飄蕩,世上再難找到他的親人。
如此想下去,他給自己規劃了後路,一個最簡單的方法,牢牢抓住姜唯。
一旦姜唯走了,世界于他也沒有意義。
在西山,在生死邊緣的煎熬中,他見識到所有的人和事都很脆弱,學會了一種更柔軟的姿态。仿佛神明留下的一絲溫情是顆火種,他有責任小心守護。
今天和暮北橋談開了,一切目的也是維護家庭和睦。眼下值得慶幸的是,他具備這個資格。
“爸,在咱們家,父親還是父親,叔父還是叔父!”
“暮暢還不知情,別跟她說,而且我希望你能把集團的事務交給她,給予她更多的信任!”
“可你呢?”
暮北橋還是第一次聽兒子安排,還需要一段時間去适應。
“我還是我啊,畫家暮楊。”
暮楊終于展露笑容,回到最舒适的坐姿。
暮北橋斜了他一眼,無奈之下只得冷笑,“你呀,給我看過你的能力,然後你又不來幫我了……”
***
扒窗,姜唯只在上小學的時候幹過,似乎二十年後身上的技巧也沒有荒廢。
畫室樓梯間裏有一道窄窗,沒有裝防護欄,而且下面正好有配電箱,旁邊有落水管。這地方十分隐蔽,極少有人會注意到。
姜唯趁着夜色,蹑手蹑腳地扒進窗戶,裏側的窗臺距離地板還有一米六多點。
她稍微猶豫了一下,先把背包和外套丢下去,緩慢轉身,後背朝外,之後雙手緊緊扣住窗口,把身體吊了下去。
成功!一個骨折康複不久的病人做到如此程度,可歌可泣!
樓上的畫室門沒鎖,她甚至還做好了撬鎖的準備,主要是沒有貴重物品,原先也是這樣防君子不防小人。
透過玻璃門向內望去的一刻,姜唯有點慌,室內似乎空無一物。
打開所有照明燈查看,東西确實搬空了,隔斷那裏的書架和座椅也消失了。恐怕畫室是轉讓給其他人了,那她此時此刻真成了闖空門的毛賊了!
她趕緊又朝四周望了望,沒有新加的攝像頭,樓下的畫室招牌也還在……
好吧,好吧,問題不大,可是暮楊的畫全去哪了?
正想甩頭發瘋的時候,背後那堵牆卻是另一番天地。大片金黃的洋水仙向她擁抱過來……
它們比展覽上的那些花兒更大更誇張,有些有一人多高,一朵花的直徑有手臂那麽寬,喇叭形的花冠,粗壯的花芯都是栩栩如生。
這些花朵完全不覺得自己生長在牆上,六只對稱的花瓣完全不似現實中那般拘謹,無限渴望陽光與露水,如同一只只張開的翅膀随時可以起飛!
“喂,你在哪?”姜唯的聲音幹脆。
“在開車……”暮楊緊張起來,握緊方向盤問道,“你在哪?這麽晚了,告訴我位置,我去接你!”
姜唯發來的位置是産業園的畫室,暮楊有點後悔,剛剛應該讓她保持通話狀态,她那麽快挂斷,不知是否還有別的情況。
暮楊來不及多想,只能一路飛馳,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畫室門口。二樓的燈亮着,大門卻是鎖的。一進去,樓梯間裏擺着他畫畫用的梯子,有人從窄窗進來了。
他心頭一緊,再跑進畫室,裏面卻空蕩蕩的。
一切毫無頭緒,他再次沖出大門外,想要呼喊姜唯的名字,只見一個長發齊肩的女子在不遠處愣住。
“這麽快!”
姜唯的心跳開始加速,興許是低血糖,她咬了一口手中的食物,緩解緊張。
暮楊像是從別處飛來的,她剛閃過這個念頭,暮楊就真的飛了過來,将她禁锢在懷裏。
“去哪了?姜唯,我以為你又出事了!說在畫室見,怎麽突然跑出去了?”
暮楊每說完一句就又抱得更緊一些,壓得姜唯喘不過氣來。
“我餓了,買點東西吃!”
“放開啊!炸雞排要涼了!”
“不放,你又想跑哪去!”暮楊用腦袋蹭着她的肩膀,埋怨道,“領你去看展出的作品,你不去,大晚上的跑我畫室來幹什麽?”
“快松手!”
姜唯在暮楊懷裏掙紮着,手使不上力氣,開始用腳踢,終于躲開了那個強硬的臂膀,趕緊捧着雞排啃了幾口。
暮楊依然舉着手護在她身後,果然是舊習不改,不按時吃飯,到處亂跑,還會将錯誤怪到別人頭上!值得開心的是,姜唯的身體狀态應該是完全恢複了。
“你原來不是說把所有畫都送給我麽,我就是來看看!可是現在裏面全空了,哪一幅是留給我的?就連展覽上的畫也賣掉了,對吧!”
姜唯嘴裏咀嚼着,講話氣力十足,在暮楊前面走進了畫室一層。
門口的綠植半死不活,姜唯向暮楊指了指,眼裏的警告是,該澆水啦!
暮楊憋住笑,指着樓梯間的梯子問:“那是什麽?”
那是輔助姜唯再次爬出去的,因為畫室大門在外面還有一道鎖。
姜唯t不肯解釋這些,徑直走向二樓,只聽暮楊在身後念叨,“你是真想偷幾幅畫走嗎?發現我的畫值錢了……”
“為什麽把展覽上的畫賣掉了?”
“為什麽不能賣?”暮楊雙臂交疊在胸前,同姜唯站在一牆的黃水仙對面,“哦,你是覺得那幅畫比牆上的更好看吧!”
姜唯明顯失去耐心,雙手背在身後,質問暮楊,“因為那幅畫上有我啊!而且是我帶你去看的那片水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