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要說什麽時刻最平靜,那無疑就是暴風雨前那一段山雨欲來卻又未來的時刻。故而啓程前的三天裏,萬羨青過的十分舒惬。諸如閱讀古籍、折花插花、用珍貴的靈泉泡一壺凡人的茶之類的事忙活的不亦樂乎。

這些年來,萬羨青一直游走在魔府與天都之間,或者說,她一直在向上爬,在累積、在觸碰那些更高深的力量,像這樣做一些與進境無關的情操陶冶,實在是奢侈而少有。

三日一晃而過,待到出發之期,萬羨青取過從藏寶閣兌換來的天級法袍穿上,總得給魔府個面子的。

一切收拾妥當,萬羨青将修為壓至渡劫期的水準便離開天都下到了蒼溪。因天道制約,凡間界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就是渡劫期,過了這個等級就會被強制開啓雷劫送走。

因飲風仙人已将虛空狹縫的位置傳訊過來,故而萬羨青一個心念電轉就直接去了虛空狹縫的所在地。

這一個心神的恍惚,萬羨青就見到了早已等在狹縫前的亓官奉。

蒼溪地界綠樹繁花翠英缤紛,全無魔修掌控的痕跡,但即使這風光再秀麗,也無法消融橫亘在萬羨青與亓官奉之間如霜雪般的靜默。

你不言,我不語。沒有情,沒有恨,甚至連一個對視也沒有,甚至連尴尬都沒有,只剩下冰冷與沉默無限拉鋸。

好在等了一刻之後,天都與魔府的人便趕到了。

黎肅不屑與魔府一衆打交道,魔府的人也不會上趕着搭話,故而萬羨青與亓官奉兩人之間的沉默,就擴散成了兩個勢力的對峙。

黎肅:“再有三刻便是虛空狹縫最穩定的時刻,做好準備。”

萬羨青應了聲是。至此之後,再無他言。

魔府那邊的情況也跟天都這邊大同小異,因亓官奉身份特殊,故而魔府的大佬們也只是站在魔府的立場上給亓官奉撐撐場面,要說愛護和周全之心,比之黎肅對萬羨青還不如……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亓官奉憑着自己的的實力,本也就不需要誰的愛護和周全。

相安無事地出神了三刻,萬羨青率先一步化作流光刺入虛空狹縫,亓官奉則裹挾着一團魔煙緊随其後。一個剎那間,萬羨青與亓官奉的氣息,就在玄臻世界徹底消失了。

正主走了,壓場子的人也就該回去了,但魔府的人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竟然不知死活地撩撥起了黎肅。

漆雲魔君:“天都的風水就是養人呢,先前的女娃飛升日短尚且不如,近年來黎肅仙人的形貌真是愈發水靈了。”

……

這發言驚地天都一衆肝膽俱裂,他們甚至連看黎肅好戲的心思都沒有,這一刻,他們只想用最快的遁術離開這個是非地。

可作為當事人的黎肅卻并無太多情緒,衆人只聽他幽幽道:“風水能否養人尚且兩說,但待在靈光寶蘊的天都,總比待在貧瘠惡臭的魔府叫人來的神朗氣清一些。”

竟然認了?

漆雲以為黎肅會惱怒會呵斥甚至會對自己大打出手,但沒想到只是這麽不輕不重地反诘了一句。始料未及的情況讓漆雲心情微妙了起來,于是他直接領着人撤回了魔府。

這沒頭沒腦的挑釁和收尾,讓天都一衆莫名其妙,但黎肅卻混不在意,魔府的人走了之後,他也踩着遁光直接回了天都。

不提黎肅與漆雲如何,萬羨青與亓官奉剛進入虛空,就遇到了難題。

突破凡俗境界的仙魔大抵都有一門手段——須彌芥子術,也就是俗常說的随身空間。但其實須彌芥子就是一片能量趨于穩定的虛空,故而可以存儲物件。虛空狹縫則不然,狹縫內的虛空能量十分暴躁,一個應對不妥就會受傷乃至被整個撕裂,而狹縫連接之地底蘊越是深厚,那麽作為通道的狹縫,其中的虛空能量就會越發狂暴。

萬羨青感受到了這股狂躁的能量後,直接從芥子中取出一卷黑底繡金的絹布,将自己層層裹了起來。亓官奉朝她看去時,她已經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球。

亓官奉失笑,然後騰起無邊魔煙朝萬羨青奔去,趕上之後也不說什麽話,就與她并排“走”着。

虛空之內無時間,這并排而走的靜默安恬仿佛是一瞬又像是一個長足的大夢,只是無論如何,兩人最終還是抵達了異界。

步出虛空,萬羨青施施然地撤回了騰龍紋玄蘿紗将其收回芥子之中。

亓官奉伫步在一旁,就靜靜地看着,也不言語,仿佛在等又仿佛在搜腸刮肚。

萬羨青輕笑一聲:“前方似有打鬥,一同過去?”

亓官奉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萬羨青又是一笑。

萬羨青把收回去的玄蘿紗又給取了出來,這黑紗看似輕薄實則堅韌非常,不僅能抵抗虛空中的暴烈能量,在遮掩氣息上也有着天級寶物應有的水準。萬羨青将二人一同包裹住向打鬥處緩緩走去,一時間二人連對方呼吸的輕促聲響都聽得一清二楚,這距離對于兩個了卻舊情的修士來說,實在是近的危險。

不出半刻,二人便臨到了事發地。

打鬥的雙方似乎俱是修士,這從靈力的波動上可以看出,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這些修士的打鬥似乎全然倚賴……肉搏?

青奉二人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但在交換心中所想時,驀然頓住了即将脫口的發言。于是,二人只得靜觀其變。

從青奉二人的角度來說,這是一場十分無聊的戰鬥,但打鬥中的雙方卻帶着股拼盡全力的熱誠和氣勢。各式各樣的兵器和猛獸互相拼殺攻防,但即使他們的身法再快、招式再狠,也依舊提不起萬羨青的觀戰興趣。原因無他,量誰見過了擡手崩山揮手翻海的強大術法後,都會對這種近乎原始的厮殺失去興趣的。

好在兩撥人鬥了一刻,就“默契”地拉開距離對峙了起來。

站左首的人率先發聲:“你等只管把渾身的本事使将出來,只要我等逃出去一個,你齊陽府就別想好過!”

這般發言聽着雄渾豪邁,實則帶了些被逼入絕境的凄切。

那右首的人接到:“既如此,将爾等一網打盡便是了。呵呵。”

能笑得這般漫不經心,無疑是占了上風。

先前左首發言的那人頓時氣急,若非夜色四合,這人氣血上湧貫通百會的赤紅面目将能瞧得更加清晰。

萬羨青:“這人生了死志了,要不要救?”

亓官奉:“随你。”

萬羨青輕笑:“又把問題抛給我。”

亓官奉立刻改口:“救。”

這态度作風無疑又把萬羨青取悅到了。萬羨青笑着招出自己的本命法寶——枯芳筆朝着對峙的雙方走了過去。亓官奉見狀了然,也招出自己的本命法寶秋靈刀跟了上去。

突然出現的二人引來了雙方的注視。

萬羨青對着右首的人說道:“齊陽府的朋友,可否借個道,放這幫人一條生路?”

先前發言的那人斂眉沉思着,他身後的人率先揶揄道:“哪裏來的女娃這般不知道天高地厚,我齊陽府的閑事也是你能管的嗎?”

萬羨青:“既如此,便只好做過一場了。”

右首那人出聲道:“此事應與姑娘無關罷?姑娘緣何插手。”

萬羨青也不答,嘴角勾着安恬的笑意出了手。枯芳筆如一道漆黑的匹練朝那人點去,速度雖快,卻是萬羨青壓制後的速度。一筆襲來,正确的做法是躲,但那人卻因為攻來的是一支筆而輕蔑地放下了心神,原有的三分忌憚也通通消泯。

衆人只見他擡起手中長劍反朝萬羨青刺去,可筆劍相交的剎那,萬羨青的攻勢不知怎的竟偏移了半分,于是那筆觸便沿着劍體一斷不斷地劃了下去。

一擊過後,萬羨青便撤了回來。

衆人有些摸不準萬羨青的路子,但這猶如兒戲的過招讓一些性急的人找到了嘲諷的落點。

“就這點本事還想救人?”

“身手倒是不錯?但既然靈胚是根筆,為什麽不待在閨房裏當個大小姐?”

“小妞,你引起了本大爺的注意。”

就連左首的那幫人也出了聲。

“姑娘快些走吧,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只是別白白送了性命啊!”

萬羨青笑而不語,忽的一聲清脆的金鐵斷裂之聲響了起來,繼而哔哩啵啰的聲音有如琉璃瓦碎一般接踵而至,緊接着那名與萬羨青交手的人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衆人只見到,那人手中的長劍,自上而下被分成了兩截。其斷面,正是萬羨青的筆觸所及!

亓官奉适時出聲:“三息之內滾出我的視野,我可不似青兒這般心軟。”說着緩緩擡起了秋靈刀。

比起枯芳筆,秋靈刀上傳遞出來的鋒芒與危險,實在是明顯太多,這種品相的武器,單單叫人看一眼就想逃離。

有萬羨青一擊将人打成重傷造勢在先,再有亓官奉攜兇兵威吓在後,兩廂作用之下,齊陽府的人頓時連滾帶爬着離開了現場。

而那個被萬羨青一筆劃斷了長劍的人,卻被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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