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1)

不,他現在非常想脫身。

“湛青……你不用幫我撐,試看挪開自己身上的假人看看。”眼看兩人的臉愈來愈近,再這樣下去,恐怕不用多久就會一起被壓成肉泥。

蕭湛青無奈地低下頭看。問題是假人幾乎壓住了她的下半身,她完全無法使力啊。徒勞無功地用力了好一會,她又将手擱回東方墨身後的假人上。

“對不住。”她歉疚地看着他。

“算了,也許這是老天爺的安排,上次沒讓我們死在一起,現在又來一回,他就是非得将我們送作堆就是。”他故作輕松地說着,但蕭湛青卻笑不出來。

“只好等人來救了。”希望不會等太久。

“可是,”蕭湛青嘆口氣說:“溫達曾下令不準天刀門人上後山山頂,這裏幾乎不會有人來。”

他瞪大眼睛看着她。“既然你知道,幹嘛還跑來?”就是看她神情恍惚地往這裏走來,他才會擔心地随後跟來,果然出事。

“我……只是想找地方透透氣。”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完了,她又開始呼吸困難了。

“你為什麽需要透氣?”

“因為賓客太多。”

“是這樣嗎?”他明明看見她把徐姑娘帶過來後,神情才變得有些奇怪的。

蕭湛青深吸一口氣看着他說:“就是這樣。”

兩人默默對視好久。

“你可不可以不要靠這麽近?”她強自鎮定地問,因為他的氣息不斷襲向她,搞得她渾身燥熱難當。

“蕭當家,如果你可以要那些假人離我遠一點,也許我能控制自己不要靠你這麽近。”東方墨的聲音又低又啞,額頭上的血絲再度湧出。

蕭湛青露出驚恐的神情。“你的傷……”

“皮外傷,不礙事。”但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撐太久。“湛青,你用內力傳聲出去吧,出許會有人聽見。”

蕭湛青眼睛一亮,這确實是個方法,們……

“可是,你離我太近,會被我的內力所傷。”

“總比壓死在這裏好。”

“東方墨……”此刻的他完今無法運功抵擋她近距離的發功,這無疑是要她出手打一個完全沒有武功的人,結果可能是重傷,甚至會死。

“我不能冒這個險。”蕭湛青的臉色慘白。

“湛青,我不會死。”他定定地看着她說。

見蕭湛青仍遲遲無法下定決心,自己的內力也快用盡,再拖下去他們就真的要死在一起了……雖然能死在一起并沒有什麽不好,但他更想的是生也能在一起。

“我不會娶燕羽的。”他突然低聲說。

“你說什麽?”她張大眼睛瞪着他。

“不管我有沒有贏得天下第一,我都不會娶燕羽。”他說得斬釘截鐵。

“我們說好的,你怎麽可以這樣出爾反爾!”湛青氣到臉脹紅。

“關于鳳鳴劍法,我發誓這輩子都不會使用它,如果你還不放心,大可廢了我用劍的右手,因為找是左手用刀。”東方墨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他是說真的,他反悔了。

“你難道不怕……”差點忘了她還有最後一招。

“至于冰蟬,”他嘴角微揚,毫不在意地說:“根本是假的,不是嗎?”

“你一開始就知道?”她錯愕不已。

“天下莊既藏有天下武籍,對于兵器、毒藥、暗器等也有不少的記載。就我所知,冰蟬是西域産物,而且中毒者的反應是體溫降低,我并沒有類似的反應。況且蕭家堡在武林中是何等地位,你怎可能用冰蟬逼我就範。”

“那你為何答應,現在又為何要反悔?”雖然這樁交易對他來說有利無弊,既能得到天下第一,還能娶美女為妻,何樂不為?但讓她不解的是,他幹嘛現在才來反悔?

“當初會答應你,是因為我懷疑你別有企圖。”本以為蕭湛青是用燕羽當借口,真正的目的要破壞論劍會,後來他才知道她是真的想讓他娶燕羽。

“那你現在知道我是認真的,所以才反悔?”

“不是。”他輕輕嘆口氣,眼神仍舊鎖看她不放。

“你給我說清楚,為何反悔?”她同樣盯着他的眼睛不放,只是滿心怒火的她沒有發現他那雙微勾的黑眸此刻正藏着似水柔情。

“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他帶着無奈的口氣說稭,可凝視她的眼神小卻看不出一點遺憾,如月般溫柔的目光裏盡是讓人心動不已的情意。

蕭湛青慘白的臉色更加慘白,幾次張開嘴巴,都沒說出半句話。

“我想你應該沒辦法對那人痛下殺手。”東方墨調笑說着。他還記得當初她曾說過的話,如果他有喜歡的人,她會殺了她。

蕭湛青本想開口問那人是誰,可是一聽他這樣說,就猜到是誰了。只是,她沒想到竟會如此快速。

“你們認識沒多久不是嗎?”她面無表情地問着,心卻不斷往下沉。

“有些人認識了一輩子,也不會有感覺;有些人一見面就知道對方是自己的唯一。感情的事情本來就很難預測。”

他愈是溫柔地看着她,她就愈覺得難過。原來徐珞才是他的唯一,不是燕羽,也不是……

“你說得對,我無法殺她。”徐珞就像她的另一個妹妹。

“所以你願意放我一馬,取消我們之間的交易?”他眉眼微擡,略有喜色。

蕭湛青輕咬下唇,忍住那莫名的心痛。這下真的虧大了,幾個月的時間,鳳鳴劍法,還有燕羽的幸福……全毀在自己手裏。她真不該介紹徐珞給他……甚至他們根本就不該來這裏。

“湛青?”她的反應超出他的預期,本以為她會生氣,但最終仍會接受他,畢竟這幾個月相處下來,他知道她對自己并非沒有感覺,只是礙于燕羽,才會封閉自己的心。可是現在……她為何如此悲痛?難道是他判斷錯誤,她果真一心只想為妹妹争取幸福,從沒想過自己?

還來不及再追問,他聽見溫達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湛青,你在哪裏?”

東方墨見蕭湛青神情依然不大對勁,似乎對溫達的叫喊置若罔聞,他只好拼着最後一口氣大聲喊:“我們在這裏!”

他的聲音喚醒蕭湛青的心神,她深吸一口氣,并垂下視線不再看他。

“我無話可說,這筆交易算我栽了。”

東方墨一愣,他聽得出來蕭湛青的口氣是一點喜悅之情都沒有。

“你真的如此難接受?”他鳳眸一黯,難掩失望之情。

“我接不接受對你來說有那麽重要嗎?反正交易取消,我們就各走各的,再無瓜葛。燕羽那邊,我會想辦法安撫。”

“你眼中真的只有交易?”他臉色鐵青地問。

“不然呢?”如果不把這件事情看成交易,她的心恐怕已經碎一地,再無恢複的可能。

“蕭湛青,感情不是生意,不能稱斤論兩,更不能拿來當交易。”可惡的女人!為何還如此固執,她明明……

“我們之間除了交易,還有別的嗎?”她冷冷問道。

此時兩人之間幾乎已經沒有距離,可是東方墨卻覺得與她相距千裏,他的黑眸漸漸冷卻。

“我原以為有,沒想到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蕭湛青一愣,什麽自作多情?

“湛青、湛青!你還好嗎?”溫達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東方墨背上的重量突然被移除,他順時軟倒在地,但意識是清楚的。

“東方白?”溫達驚訝不已,立刻上前扶起他。

原來是東方白。剛剛溫達聽見回喊的竟是男聲,錯愕之際只覺聲音耳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沒想到是他和湛青在一起,看來兩人之間關系匪淺。

“謝謝溫掌門及時相救,蕭當家還被壓着,麻煩你了。”東方墨氣虛地說完後,立刻盤腿坐下運氣調息。

溫達一驚,趕緊回頭把蕭湛青身上的假人移開。

“你沒事吧?”蕭湛青的臉色非常差,眼神有些混亂,他略驚,立刻替她把脈,發現經脈中隐隐有股混亂之氣,顯然之前動過武,還險些入魔。該不會……

“湛青,你是不是練過假人身上的招式?”溫達一臉擔憂。

“嗯,我只是一時好奇……對不住,溫老。”偷練其它門派武功,是不被允許的,她這樣的行為,無疑是一種小偷行徑,被抓到,對方是可以廢她武功,甚至取她性命的。

“唉,早知道我就毀了這些假人,就不會害你……”

蕭湛青搖搖頭。“是我不對。”

溫達猶豫了一會才又說道:“我禁止門人上來這裏,你知道原因嗎?”

她心一凜回道:“因為這些假人身上的招式,非正常練武之法?”

溫達點點頭。“沒錯。其實這些招式,是幾年前我和橫山派的無塵道長苦思山來的刀劍合一之法。”

“刀劍真能合一?”她果然沒看錯,那些招式是混合刀、劍而來。

“一般來說是不行。但無塵的蟬翼劍法并非真正的劍招,而是劍氣。所以我們才能将兩者合一。”

“你們為何要将兩者合一?”

“你還記得五年前五大門派合攻魔眼的事嗎?”溫達問。

蕭湛青驚愕點頭。這件轟動武林的大事件誰人不知?

曾經肆虐江湖的魔眼本已退隐,沒想到卻在五年前再度重出。當時五大門派為圍剿他,特別訓練柳伏風,也就是溫達的幹女兒,聽說她是個武學天分極高之人,他們希望她能與五大門派聯手對付魔眼。

但是後來大家才知道,犯下幾件駭人血案的兇手并非魔眼,而是另有其人。其中原委蕭湛青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在那次圍剿行動中,若不是魔眼後來現身解救,包括柳伏風在內,所有人都會死在望遠峰。

“你們是為讓柳伏風同時學會刀劍才特制這樣的假人?”蕭湛青恍然大悟。

溫達點點頭。“沒錯。當時為讓她刀劍合一,我和無塵特地設計了這些假人,并借五行陣法之力,好讓伏風在最短的時間內學會。只是,這畢竟不是正統學武的方式,功力不足的人很容易走火入魔。”當時伏風因本身功夫底子不弱,才能進入這個假人陣中。

“事後我和無塵本要将這些假人毀去,但我們發現,結合一刀流與蟬翼劍的結果,光能發展出一套全新又詭異莫名的劍法,這讓我和無塵既驚又喜,才遲遲舍不得将這些假人毀去。”溫達苦笑。

“原來如此。但這件事遲早會傳開。”蕭湛青忍不住提醒。

“沒錯。因為過沒多久就有人偷偷跑來想一闖那劍陣,結果當場經脈盡碎而亡,所以我才會嚴令禁止所有人上後山山頭,并嚴令門人不得把後山的事情傳出去,這事因此沉寂了好一陣子,直到去年有個武當弟子莫名來訪,他雖未直言後山劍陣的事情,卻借故想留宿天刀門一陣子與門人切磋武藝,後來無意間被我察覺他擅闖後山,就被我趕出去了。”幸好這人沒有大礙,否則他很難對武當掌門交代。

可是後來他們未将那些假人劍陣毀去,因為除了伏風,至今尚未有人做到刀劍全一的境界,而她又已和魔眼退隐江湖,至于他和無塵,則無力闖劍陣,将劍法落譜,所以他們才會遲遲沒有動作,私心期待有朝一日能有人闖此劍陣,完成刀劍合一的劍譜,好提升武術更高境界。

但如今看來,這樣的期待不僅是奢望,更會害到無辜的人。

“我待會就毀上這些假人,以免不小心又害到人。”溫達嘆門氣說。

蕭湛青忍不住看向東方墨,只見他眼睛緊閉,頭頂還冒着絲絲白色的氣。

“溫老,他還好嗎?”

溫達走過去替他把脈,神色凝重,好一會,看得蕭湛青好擔心。“如何?”

“內傷頗重,但好好調養應該不會有事。”

“我們是不是要将他搬下山,找人醫治?”蕭湛青臉色更加慘白。

溫達搖搖頭。“他已經在自行療傷,現在不宜亂動。”

“嗯。”蕭湛青擡起頭看天色,夜已深,月近西垂,略驚:“溫老,你的壽宴……”

“沒什麽,明日過也行。”反讓他也只是想趁此交棒,并非真的想過生日。

“害你耽誤時辰,我真是過意不去。”

“真的不要緊,倒是你,”溫達憂心仆仆地看着她說道:“就快到論劍會了,你和東方白走得這麽近會惹人争議的。”

“我和他真的沒什麽。”她落寞的神情實在讓人很難放心,溫達皺眉。

“湛青,我知道天下第一是你從小盼到大的,現在總算有機會,你可不能因為東方白而讓人說你贏得不清不白……”溫達話說得有些重,可蕭湛青知道他是為她好。

“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她無比堅定地說。

蕭湛青的神情讓溫達想起十幾年前,蕭遠揚帶着她來天刀門的事。

還記得她當時曾當着大家的面發下豪語,未來她将是蕭家堡第二個天下第一,她會吃盡天下美食,要什麽有什麽。當時他雖瞠目,卻也對這小女孩留下了深刻印象;爾後蕭遠揚辭世,他看在好友份上,對年紀輕輕就成為當家的湛青多所照顧。他知道湛青并非蕭家親出,但他看得出來湛青是全心全意在護持蕭家堡,因此也将她當侄女般疼愛。

一轉眼,她也已經二十二歲了,而且再過三個月,她就有機會實現願望,成為天下第一。

只是,身為女子,最幸福的莫過于嫁個好郎君,她既錯過了最好時機,現在又要去奪那天下第一……看來,終身大事早被她抛在腦後。

溫達忍不住輕嘆。“湛青,身為女子,你是不是該為自己的未來想想……”

“溫老,別再說了。湛青此生若不是遇到爹,恐怕活不到現在這個年紀,所以為回報他的恩惠,在燕羽得到幸福之前,我是不會有其它想法的。”

溫達苦笑。

“溫老,東方……白就麻煩你了。真是對不住,沒想到我一人的任性,竟連累天下莊莊主,也攪亂了你的計劃,改日我定親手煮一桌菜向你請罪。湛青就先告辭了。”她拱手作揖後,頭也不回地走下山。

速度快得讓溫達來不及阻止,只好看着她的背影,再度輕嘆。

蕭湛青走後沒多久,東方墨舒出一口氣,微微張開眼睛。剛剛他們的對話一字不漏地進了他的耳朵。

溫達轉身看見東方白緩緩起身,神色也稍稍恢複,頓時松了口氣。可不能讓天下莊的人在他這裏出事啊。

“你沒事了嗎?”

“恢複一半,剩下的慢慢調息即可。”東方墨若有所思地看着蕭湛青離去的方向。

“那我們下山吧。”溫達轉身欲走。

“溫掌門,我可以請教你一件事嗎?”

溫達一怔……

離開天刀門前,蕭湛青寫了一封信請嚴總管轉交給東方墨,然後就離開了。

不久後也下山的東方墨打開信只看一眼,随即合上,目光是既憤怒又疑惑。

嚴毅有些好奇。“不知蕭當家……想通知公子什麽事?”怎麽這麽快就看完啦?還氣成這樣……難不成是分手信?這下嚴毅更好奇了。

“沒什麽。”東方墨口氣僵硬得不得了,信已被他揉成紙末,消散在空中。

嚴毅咋舌不已。看來二公子的實力果真比大公子還要好。

那他為何非要離開天下莊不可?難道就像外面的人所說,東方墨是因為不服東方傳奇将天下莊交給東方白,所以一氣之下才出走?愈想愈是不解,他突然想起東方傳奇在離開前告訴他的——只要相信他們兩個就夠了。

希望真是如此。

稍晚,新任掌門羅齊率領天刀門衆人在大門口送客。

神采飛揚卻又不失謙和的他,在見到東方墨時,才稍顯一絲得意。

“東方公子,謝謝你前來參加家師的壽宴。”嘴角微微揚起,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和天下莊的人平起平坐,從此他将能與東方白公平競争湛青。

“恭喜羅掌門年紀輕輕就執掌天刀門,相信未來必有一番作為,天下莊會拭目以待。”

嚴毅悄悄松了口氣,還好東方墨記得自己的身份,沒有說出過分失禮的話。

可惜這口氣沒有松不太久,只見東方墨走到羅齊身旁悄聲笑說:“可惜湛青對你執掌天刀門的事似乎沒什麽興趣啊,羅掌門。”

羅齊臉色拉下,口氣不甚好地說:“東方公子好走,羅某不送了。”

說完轉身走進大門。

嚴毅的臉色更是好看不到哪去。

“走吧,嚴叔。”東方墨的笑容迅速掩去,他垂下眼,看着手中早已消散不見的信。心裏的煩悶再度湧起。

祝你和徐珞幸福。

她是腦袋被撞壞了嗎?他已經表示得如此明顯,她怎還會有這樣離譜的誤會?難道他東方墨就真是見一個愛一個的爛人?怎會有如此不懂情趣的姑娘!她到底在想什麽啊,他都說得這麽清楚了……東方墨一頓,停下腳步。

還是,這個滿腦子只有天下第一、只有妹妹的古板丫頭,當真不懂情愛?

東方墨站定思考的模樣,讓嚴毅心一動。都出天刀門好一會了,他始終都沒有說他要去哪,難不成要跟他回天下莊?

“公子你……”他眼中微微亮起,一臉期待,但東方墨卻感覺有些刺眼。唉,不管如何,他是該回去面對了。

“回天下莊吧。”

太好了!嚴毅幾乎要流下淚來。

天下莊……已經快兩年沒回去了,不知看見東方白時,他會說什麽……自己又該說什麽。看着遠方的翠綠山巒,他再度想起那個令他又氣又惱、卻又老是萦繞不去的青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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