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後,萬羨青便接手了齊君成的療治工作。進程并不十分順利。
玄臻界中,修士靈根受損,大抵便是用丹藥養着。.萬羨青雖也帶了一些,但靈根靈胚畢竟是兩個體系,雖有相互印證之處,但從根本上來說依舊大相徑庭。故而萬羨青沒有冒進。
第一日,使用尋常的溫和丹藥,無明顯實效,但傷者氣色好轉。
第二日,以精純木氣渡之,無明顯實效,但傷者身上暗傷漸愈。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萬羨青嘗試了各種手段,但均無實效,若說齊君成身上發生了什麽變化,大抵就是——他醒了。
齊君成睜開眼,發現自己第一個看見的人,不是閻王也不是齊茂明而是萬羨青時,他登時驚恐地戒備了起來。只是他畢竟靈胚受損力有不逮,故而他所能做出的所有戒備,也不過是将全身的肌肉繃緊罷了。
萬羨青知之,道:“莫慌,我與令尊約定為你修補靈胚,你能醒來也是因此。”
齊君成不動、不語,眼神裏透着濃厚的戒備和不信任。
萬羨青暗自嘆了口氣,但這也是當然的,任憑是誰剛被人打成重傷,然後又被這人告知要救治自己,但凡有點閱歷見識的都會提高警戒。但萬羨青不欲在“取得信任”和“化解防備”這些事情上花費太多心力,她總共只有七日,而修複齊君成的靈胚,也并不需要他的信任和配合。
萬羨青甚至不需要一個清醒的齊君成。于是她把他打暈了,用極其溫柔的方式。
随着齊君成的徹底昏迷,萬羨青的陣法也完成了布置。這是一種極為特殊的陣法,無關攻擊防禦,只有“掩藏”這一個功能。
在雲霧奇障的掩飾下,即使是全力使用,甚至自爆天級法寶,陣外之人也是看不到感覺不到的。而此時,萬羨青正是要用到天級法寶。
那是一枚泛着清瑩竹色的圓珠,自珠身中溢出的木氣仿若水草般柔柔地搖着,湊近了去看去聽去聞,便又是另一番景象。
此珠名竹風,為修元正本第三法寶。
萬羨青手結九蓮,竹風蒙受感召滴溜溜的旋轉了起來。随着萬羨青的引導,盤纏在竹風珠身上的木氣流絲飛出了一絲,繼而飄飄降降落到了齊君成的眉心。
木氣與紫府甫一接觸,一聲猶如竹海風動的聲響便浪潮般推了過來。這是無邊的浩瀚,卻又帶着令人萬分舒心的悠然。
但萬羨青此時卻無心享受天籁,她連番改換手印,內息如決堤般耗費不止,可這般下來齊君成的靈胚就是不見好轉。
就在萬羨青幾乎放棄時,一聲清越的嗡鳴傳徹開來。那是劍動的聲音,而唯有靈者,方能自動。萬羨青知道,齊君成的靈胚必然成了秘傳級別。
但憑借完全不相幹的外力去精進靈根,其實是逆天之舉,而靈根靈胚相似,萬羨青此番作為便無異于挑釁天道。而在玄臻界挑釁天道,可是妖天打雷劈的。只不知天道放諸隕靈界,會是怎麽個脾氣?
随着隐隐風雷從雲霧奇障外傳來,萬羨青知道這靈胚的修補也大抵到了尾聲。這就好比鍛造,選胚、塑形、捶打皆是流程中的一環,而作為收尾的動作——淬火,卻能将整體升華。而再比之天道,這淬火便是雷劫。
一道紫雷直直劈下,但沒能觸及齊君成,就被雲霧奇障擋了下來。繼而又是一道紫雷,但還是被陣法擋下。
一連九道紫雷接踵而來,可九道之中唯有最後一道,也就是最猛的那一道堪堪刺穿了雲霧奇障進到了陣法內部。但饒是如此,那削弱過的雷擊打在齊君成身上,其攻勢,怎麽說呢,用亓官奉的話說就是:你這雷劫是打情罵俏來了吧?
但雷劫就是雷劫,哪怕再弱,渡過去了就能得到無盡好處。首要一點,齊君成的修為首先就精進了三分。
萬羨青給齊君成喂下一枚養元丹,然後就撤掉陣法走了出去。
天道雖施以懲戒降下雷劫,但月河城中本就住着些修士,而修士所在之處,打個雷閃個電的事情,實在沒什麽好稀奇的。煉丹畫符弄出來的丹藥符箓品級太好了,天道還要砸兩個滾地雷刷一刷存在感呢,就這麽九道細了吧唧的紫電,實在是沒人放在心上。
但這也就因為強改靈胚的人是資質不佳的齊君成,天道到底不忍心,這要是換成亓官奉,上臉四十九道金鳴孽雷都只能算是跟你溫和打招呼了。
了結了一樁糾葛,萬羨青的心情頗有些輕松。亓官奉見她心情不錯,于是從芥子中取出一朵山茶別在了她的鬓角。
萬羨青輕笑着撫了撫,也不摘下,就戴着一朵新折下的白山茶去了月颍川處。
此時,月齊兩家的各位主事正圍坐一堂商談着合作的事宜,而此時似乎正近尾聲。
萬羨青坐在下首聽了一會兒,便沒了興趣。商談之事,無非經濟事務利益來往罷了。她倒是并不輕鄙這些事情,畢竟人要吃飯,修士要修行,而這兩者都是要消耗錢(靈石)的。
待到議會散去,月颍川與齊茂明迎了上來。
萬羨青開門見山道:“令郎已愈,修為或有精進也未可知。”
齊茂明拱手謝道:“如此,你我便兩清了。”
萬羨青點了點頭,然後轉向月颍川:“我有一事想委托給月城主。”
月颍川示意萬羨青言明。
萬羨青:“吾有兩個弟子,近日會尋到月河城來。但吾即刻便要動身離開,能否請月城主照看一二。”
舉手之勞,月颍川自然不無不可,但月颍川還是問了一句:“萬道友此去……何時歸來。”
萬羨青裝作沉思,繼而凝重道:“前途難料,若萬某十日未歸,便有勞月城主将我這兩個弟子送去別出,不拘是哪,能學到一二本事即可。”
月颍川好奇是什麽事情讓萬羨青這般為難,但瞧着萬羨青的踯躅模樣,大抵是不足與外人道的秘辛。月颍川也就識相的沒有問。
月颍川最終應下。
萬羨青點了點頭,起身道:“如此,某便去了。再會。”
月颍川、齊茂明:“再會。”
青奉二人步出議事廳,直接招來青赤聿樽絕塵而去。
目送二人離開的月齊兩位家主,各懷思量地談了起來。
月颍川:“齊家主,你覺得這二人此去……”
齊茂明“唉”了一聲:“只怕是兇多吉少。”原本,齊茂明對萬羨青這個打傷自己兒子的修士還心懷憤憤,但幾日相處下來,他對萬羨青便生出了極大改觀。就單單拿萬羨青打傷齊君成這件事情來說,之前的齊茂明覺得萬羨青是以大欺小,但現在的齊茂明就不這麽想了,他現在覺得肯定是齊君成不識眼色招惹了萬羨青,然後被亓官奉打成了重傷……這心路轉變要是讓齊君成知道了,不定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親生的。
月颍川也同樣如此,她對青奉二人原本不喜,但相處下來便有了改觀,也認識到了自己的局限。
月颍川:“怕不是托孤?”
齊茂明凝重道:“到時,務必嚴密保護起來,萬不能……萬不能叫兩位小友絕了傳承。”
……
萬羨青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就诓了月齊二人那麽幾句,這兩個人竟就腦補出了這麽一出生離死別臨危托孤的戲碼來。
原本,學習的最佳時期當是幼年,而作為幼童,去探尋、去發問、去實踐,所做的種種都不會被人懷疑。所以青奉就讨論出了這麽一個法子:以孩童之身,進入隕靈界的學府。但保不齊隕靈界有黑戶這麽個說法,所以萬羨青就生出了借用月河城之手,将自己的“兩個弟子”送入某個宗門的想法。
但沒想到的是,自己演戲演的太逼真,竟活活把自己演“死”了不說,連着跑龍套一句臺詞沒有的亓官奉也被打上了有去無回的苦情标簽。
不過這一切,她都不知道。此刻的她,正乘着風呼吸着難得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