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飲中,月颍川提及了吳垣一行。
萬羨青:“先前見到吳道友一行與齊陽府的人交戰,只覺吳道友面善,便出手幫了一把。又因我二人暫無去處,便與之一道來了月河城。”
言明恩情而不邀賞,一來是底蘊使然,二來也是因為萬羨青的确不想跟月河城扯上太多關系。
月颍川也知道萬羨青的意思,但她有她的考量,現下月河城正遭齊陽府、飛雲樓、萬壑宗三家勢力圍攻,她不得不用上一些非常手段來幫自己渡過難關。
月颍川蹙眉道:“竟是齊陽府的人……”
這欲言又止的把戲使将出來,連萬羨青都有了三分要接話的意思,但亓官奉卻率先截斷了下來,他道:“齊君成此人,月城主可有印象。”
月颍川設想的路數被突然截斷,一時有些氣惱,但問話不得不答:“只知他是齊陽府現任家主的兒子。”
亓官奉:“齊君成的靈胚已被內人撕裂,現下正扣在吳道友處。”
月颍川失聲叫到:“你說什麽!”
青奉二人默契地端起酒杯淺抿,并不接話。
月颍川自知失儀,但眼下境況如何叫她淡定。齊茂明就齊君成這一個兒子,現下齊君成靈胚受損,先不說能不能修複,縱便是能恢複到完好無初又如何?若說齊陽府先前還只是給月河城添添堵,一旦齊君成靈胚受損的消息傳到齊茂明耳朵裏,那兩家只能是不死不休!即使理清由頭,萬羨青也肯出面說明是她傷了齊君成,但齊陽府本就觊觎着月河城,如何能放過這個機會!
無論從哪方面去想,月河城此番都必将遭受齊陽府的雷霆反撲!
月颍川心急如焚,眼前幾乎已經出現三家勢力圍攻月河城的凄涼景況,而作為始作俑者的萬羨青,竟還在慢悠悠地酌飲!月颍川只覺一股碩大無朋的怒火自心口而出淌遍了全身的血液,但怒火之下,卻又是她的虛弱和匮乏。若月河城底蘊深厚人才輩出,何懼一個齊陽府,何懼一個萬羨青?
月颍川強壓着幾乎從喉嚨裏漫出來的情緒,努力做了幾個綿長的深吸吐氣。就在她覺得心緒調整的差不多了的時候,一道極為慌張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城主不好了!齊陽府的人打進來了!”
強行壓制的情緒再難克制,月颍川的怒火與靈氣攀纏着一同沖天而起,那靈氣似是癸水屬相又似辛金屬相,綿密而鋒利,帶着股陰冷的殺氣将周遭的擺設一霎間絞了個粉碎。
亓官奉擡起一臂引動魔氣将飄揚的細碎飛絮格擋開來,使其不會沾到萬羨青身上。萬羨青也料到此間之事難以善了,故而匆匆将杯中靈酒悉數飲下。
萬羨青将那杯子朝桌上一放,月颍川就問到:“兩位道友難道不去阻一阻來人?”
亓官奉擡頭瞥了她一眼,聲音也冷了下來:“月城主這話裏有話的是怎麽了?是覺得內人傷了齊君成給月河城捅了簍子?還是覺得我二人多管閑事根本不該救吳垣一行于必死!”
這般嚴厲的反诘,月颍川一時間接不下來。她一時羞愧,一時憤恨,臉色變得飛快。
但就在月颍川覺得青奉二人就要拂袖離開時,萬羨青卻說到:“此間之事因我而起,既那齊陽府的修士擾了月河城,吾等自當還月城主一個清淨。”
亓官奉也随着站了起來,月颍川只聽他幽幽道:“只是別再做那逼迫我等的事情了,我們又不欠你什麽。”
在來月河城的途中,青奉二人已見識了一種叫做“契靈”的手段。二人對這門手段十分熟悉,因為它只是玄臻界的“禦器”和“靈獸認主”另一種說法罷了。
萬羨青的靈獸是一只猛禽,上古異種,名撫浪孤羽。萬羨青給她取名青赤。
亓官奉本想與之同乘,但青赤十分抵觸,于是只好作罷,轉而招出自己的靈器與萬羨青一同飛赴城門處。
城主府距離城門本就近,再加之青赤的速度極快,幾乎是轉眼間,青奉二人就趕到了事發地。
那是一群穿着制式勁裝的修士,或持靈胚、或化猛獸,零零散散的煞氣幾乎彙成一條河流。
萬羨青也不降落,就坐在青赤背上斥道:“兀那修士,緣何造次。”
齊茂明看見來人,想也不想直接支使人想要射下飛在半空的青奉二人。
亓官奉如何能讓這等粗糙手段近到萬羨青的身,他抽出秋靈刀臨空一斬劃出無邊肅殺将飛射而來的各式兵器一一擊碎。
只一個照面,本還氣焰洶洶的齊陽府一衆,頓時神色緊張了起來。
萬羨青心道一聲“素質堪憂”,緊接着出了聲:“我再問一次,你等緣何進犯月河城。”
齊茂明冷哼道:“沒有叫我仰首應話的道理。”
亓官奉:“那便直接從這滾出去。”青赤雖然跟亓官奉不對付,卻護主的很,故而亓官奉話音剛落,青赤就順勢一個振翅,掀起無盡罡風朝着下首刮了過去。那風并不是簡單的氣流,而是帶着“道”和“怒”的天然術法,雖然随意孤危,但上古異種的信手一擊,依舊不是此界之人、起碼不是齊陽府一衆能随意接下的。
齊茂明本沒把青赤的攻擊放在眼裏,但真等到那罡風襲上面門,他立時就覺出了不對。但輕敵就要付出代價,而這代價便是他強裝鎮定默默咽下去的那一口血。
除齊茂明之外的來人,裝的就沒有他那麽像了。罡風所到之處,有被掀飛的、有被壓倒的、有被刮得翻滾的,各般醜态盡出,全無來時嚣張之勢。
先前所言,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看熱鬧的人。故而此時齊陽府還沒出手便落敗的情景,落在圍觀的月河城修士眼裏,就成了是日最佳的笑料。
齊茂明切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亓官奉冷嗤:“是說你們打上門來,我們沒有倒履相迎欺人太甚,還是說你們打上門來,我們沒有大擺宴席欺人太甚?”
齊茂明面沉如水,他已覺出武力口角俱是占不到好,于是改換策略:“二位想必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何故與小兒過不去,動辄就傷人靈胚毀人前途?”
這倒的确不能怪萬羨青心狠手辣。在玄臻界中,修士對壘總是以盡快将人制服作為作戰策略,而銷毀敵對的法器靈寶,就是最簡單實用的手段。萬羨青與齊君成交手時,根本不知道隕靈界修士的武器就是他們的“靈根”,故而出手便随意了些……
事後從吳垣處套出了隕靈界的奇異之處,萬羨青在被月栖霜攻擊時,便讓亓官奉留了手。說到底,萬羨青本不是嗜殺好鬥之人。
但齊茂明卻不這樣認為。
一來萬羨青的靈胚是筆,而以筆靈胚入道的修士,可以稱得上是聞所未聞,但既然萬羨青一招就能削斷齊君成的靈胚,那麽萬羨青所修功法便必定強盛至極,而能修習這種品級功法的,只會是大門大派的核心弟子。一個大宗門的核心弟子跟自己的兒子對上,不說留手,将其打傷之後還打了上門來“講道理”的家屬,這便是氣焰嚣張欺人太甚了。
萬羨青這話答不出,亓官奉就替了上去:“你兒子要殺人的時候,氣焰可是嚣張的很呢,怎麽他受了點傷,我們就十惡不赦了?齊家主所言,是指修士性命尚不及前途來的重要咯?那我索性……”
原本還怒發沖冠的齊茂明聽到亓官奉意有所指的威脅後,登時軟了下去。
齊茂明:“還請兩位道友,放小兒一條生路。”
亓官奉:“好說。”
你嘴上說着好說,倒是放人啊?齊茂明郁卒非常卻難以言說。
萬羨青适時道:“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不若尋一處僻靜所在詳談如何?”
齊茂明倒是想不應,但兒子在人家手上,形勢比人強,只好答應下來。
而這一處僻靜所在嘛,自然就是月颍川的城主府了。
青奉二人去而複返,還帶來了這幾天一直觸自己眉頭的齊茂明。一時間,月颍川竟看不清這局勢。
待到四人落座,萬羨青整理了下思路,說到:“齊家主,我們做一樁交易如何。”
齊茂明:“洗耳恭聽。”
萬羨青想着,自己之所以介入月幽閣和齊陽府的争鬥,本是為了快速探明此界的基本常識,以求快速融入這個修真世界當中去。雖然她也從吳垣處獲得了一些信息,但是與之相對的,卻是這些糾纏不清的俗務和傾軋。她有意兩清。
萬羨青:“我可以治好令公子的傷,甚至可以使其更進一步,但與之相對的,齊陽府也需做出讓步,不是對我,而是對月河城。如果可以,兩家交善自然最好,若無法釋懷,也請齊家主暫且不要為難月河城。二位意下如何?”
圍攻月河城,本是萬壑宗打頭,齊陽府不過是為了分一杯羹。但顯然這是塊難啃的骨頭,若能及早脫身而出,也不無不可。月齊二人雖詫異于萬羨青的提議,但面上不顯,而是各自思量了起來。
萬羨青又道:“二位合作與否,合作到什麽程度,私下協商敲定便好。如有疑慮,也大可提出。”
月颍川:“若能結下善緣自是最好。”
齊君成:“道友高義。”
萬羨青笑到:“既如此,我便着手為令郎療治。大約需要七日,在此期間,齊家主若有心……可與月城主商議一番。”
商談至此便算是落下了帷幕,月颍川給青奉二人備出三間客房,一來給二人休憩自用、二來也給齊君成有個單獨診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