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毫無意外的,劍氣貫穿了鬧事者的肩窩,鮮血霎時噴湧而出,而那傷口上又漸漸凝上了白花般的層層霜雪。

攤主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然後直接朝着最先倒下的店員走去。攤主将店員扶起,然後給他喂下一顆止血丹藥,只是效果并不明顯。

那攤主将店員安置好,回身朝着那名被他打傷的鬧事者走去,只聽他冷冷道:“解藥交出來。”

那鬧事者冷嗤:“你當我會怕你?即便我怕你,你又敢殺我嗎?”說完又是一聲冷嗤。

萬羨青步出陰影,與那攤主遙遙對上,在攤主的目光無意中掃視到她時,她拿出青玉揚了揚。

攤主乖覺,直接放任鬧事者不管,然後取出先前萬羨青所贈的丹藥給店員服下。不一會兒,原還人事不知面色發青的重傷店員,神色竟慢慢舒展了開來。

攤主冷道:“三番兩次與你交手,我早就摸透了你的路數。只是不知,你可有辦法自行解開我這寒霜劍氣?”

萬羨青失笑,心道:真是好演技。

萬羨青先前所贈丹藥實非解毒丹,丹體內蘊只是一團精純木氣,木氣是具有祛毒、破瘴、退魔、固本等諸多功效不假,但那藥瓶中明明只有一顆木氣丹,這修士哪來的機會事先驗過藥效?

而與萬羨青不同,亓官奉思考的失去更顯發散。

他意識到,這場打鬥其實可以看作是:外來勢力與月河城本土勢力的鬥争具象和縮影。從丹藥店店員的防守意圖中就可以看出,其實月颍川是不想直面萬壑宗和飛雲樓這兩家勢力的。

但這其中,又有另一個不定因素。那就是月河城城主勢力外的民間勢力。

民間勢力一般聽從月颍川的調度,但也有先前出手的修士那樣的,他們可能會因為一些私人的原因出手。而這個時刻,他們便回歸了他們最基礎的屬性——修士。

那名暗算者叫龐勻,被暗算的店員叫林風晚,而那名藍晶攤主叫尹和。這三人,便是這場不算錯綜的傾軋裏的小小代表。

試探的外來者,被動防守以圖安穩的本土勢力,以及保有個人意識的單獨個體。

這三人之間早有恩怨,尹和龐勻鬥過不下百來回,雖然尹和強于龐勻,但有個林風晚拖着他的後腿,龐勻也能跟尹和戰成五五開。

但萬羨青這一顆藥,卻打破了這種平衡。甚至說,這一顆藥可能會直接要了龐勻的命。

青奉二人就站在場外思索着,終于在百無聊賴前,等到了月颍川的到來。

月颍川的排場擺的十分足,顯然也是明白了這鬧事背後的真實意圖。但這還不是最緊要的,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月颍川一到現場便祭出月影鞭朝着一幹鬧事者抽了出去。

那月影鞭來勢若電,卻又氤氲着一層濛濛水霧叫人看不真切。鞭影前伸,一分為十,十又化百,最終竟有上千道水藍色的鞭形曳了出去。

那一幹鬧事者也有手段,可躲得過一道水鞭,便顧不上另一道,能力最強的那個,也不過避過了二十二道便被捆在了原地。

言語與思考較之實際發生慢了不止一拍,從月颍川出手到一幹鬧事者落網,總共不過用了十個呼吸的時間。

月颍川:“真是好大的膽子,敢在我月河城鬧事。吳垣,封了他們的修為壓入水牢。”

那為首之人立時叫嚣起來:“這便是你月河城的買賣之道?丹藥出了問題,還不許人讨個說法?真是店大欺客!”

月颍川:“懷疑丹藥有問題,只管拿出憑證驗對,動辄打殺我的城民是何道理?”

萬羨青心道要糟。

那人叫到:“月城主言下之意,便是你城賣出去的丹藥吃死了人,也只能跟你言語理論了是嗎?!”

萬羨青了然,先前月颍川便不該接這人的話,一接話等于給人送去話柄,即使月颍川有分說的能力,但言語之間來往過多到底是弱了氣勢。

而月颍川的言語功夫比之武力,差的又不止是一籌半籌。

萬羨青默然一嘆,抓着亓官奉的手在他掌心撓了撓,亓官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萬羨青與之傳音道:“出言幫幫這個月城主,務必三句話之內堵死這幫人的所有話頭。”

亓官奉自然是不無不可。

萬羨青見其應下,便有些安恬地站在原地準備看戲,但手上傳來的力量卻打破了她的設想。亓官奉要拉着她一同進場。

……

兩個小人兒擠進了人群,月颍川和尹和一眼就認出了二人。月颍川想讓他倆先行離開,而尹和則只是看了一眼便低下了頭。

這讓萬羨青心底微暖。

若尹和在這樣的場合跟萬羨青直言道謝,那無異于将她推上風口浪尖,青奉二人雖不懼這些,但尹和這樣的行為态度卻頗見人品。

萬羨青這邊思量着,亓官奉已跟月颍川要了許可,現下已開口與鬧事者争鋒了起來。

祁雁(亓官奉):“且不說此店售出的丹藥品質如何,我只問你,你一個萬壑宗的弟子,緣何來月河城來購置丹藥?”

這話,是沒法接的……

帶頭鬧事的這人其實不是萬壑宗的弟子,而是飛雲樓的弟子,但他不能承認這個身份,他也不能撇開自己這個身份。一旦他承認自己是飛雲樓的弟子,那麽衆人就會把他當成鬧事的人,如果他說自己既不是飛雲樓的弟子也不是萬壑宗的弟子,那麽“丹藥吃死人”這件事情還能繼續糾纏下去,但他的本意并非如此。借丹藥之名只是生事,最終目的是讓宗門有理由介入進來,一旦否認身份,事後再搬出宗門的名頭,一個“否認宗門身份”的惡名就是逃不過去的。

一句話,封死了鬧事者的所有道路。

亓官奉功成身退,直接拉着萬羨青離開了現場。尹和見二人離開,也默默抱起尚且昏迷的林風晚跟了過去。

月颍川既感激又感慨,但眼下山雨欲來,她也沒時間去為別的事情花費太多心思。

青奉二人知道尹和跟在背後,于是便稍稍繞了下彎路,拐進了一處暗巷決定跟他私下見一見。

萬羨青知道尹和大約是為謝贈藥而來,于是見到來人時便上前一步問到:“道友跟了我倆一路,可是有事?”

尹和本想稽首,但懷裏抱着個林風晚騰不出手,只得作罷。尹和:“吾名尹和,多謝小友贈藥之恩。”

萬羨青擺了擺手,只道:“禮尚往來,當不得‘恩’字。”

尹和也不在這件事情上多做争辯,只是默默将恩情記下,改待來日還贈回去。

尹和:“還未請教二位小友的名號,可否告知尹某一二。”

萬羨青:“我叫祁荷,他是祁雁。‘倉庚喈喈,采蘩祁祁’的祁,荷花的荷,魚書雁信的雁。”

尹和重複着念了兩聲心內記下。

萬羨青:“若無事,我二人便去了。”

尹和點頭示意,讓出道來。萬羨青經過時看了林風晚一眼,最終還是沒忍住多說了一句:“這位道友的暗傷,或能痊愈也未可知。只是經年累積的底蘊,厚積薄發之下,若不能細細梳理……只怕于經脈有損。”

尹和心頭凜然,他想細細問明緣由,可萬羨青的态度明顯帶着猶豫,他也不好再做為難。

二人遠遠走出一段後,亓官奉笑道:“先前問你與這人是否有緣,想來是有些先見之明的。”

萬羨青赧然。

二人回到城主府的客房,便各自打坐調息了起來。萬壑宗飛雲樓不可能只是鬧事,即使先前所做排布并不順遂,但修士之間的争奪,本也不需要什麽名正言順的由頭。

亓官奉猜測,先前鬧事的那撥人今夜就會死亡,可能是一個,可能是幾個,也可能死絕。但一旦有人死在月河城的水牢,翌日,可能都不需要等到翌日,萬壑宗飛雲樓兩家的修士便會攻入這月河城。屆時,也不知月颍川會如何應對。

先前出言相幫,已是出了極大的風頭,若非萬羨青要求,他是不會做這種冒進的事情的。但既然做了,他也是不懼這兩家勢力的糾纏的。

只不管他如何思量,夜色到底是沉了下去。

亓官奉沒等太久,便聽到了一聲響徹雲霄的崩塌聲。那聲響像是石塊崩裂,又像是屋舍坍塌,并着一兩聲臨到死地才能發出的痛苦慘嚎遠遠傳來。亓官奉聽着這動蕩的聲響,只覺紛争的血色已蔓到了眼前。

以殺入道者,對死亡分外敏感。

亓官奉推門而出,恰巧萬羨青也在這時走了出來。二人攜手步入城主府,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城門方向的隐約火光。

青奉二人抽出刀筆走了過去。

到底是等不到翌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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