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稻實軍區，18號精神安撫室。
往日安靜的安撫室最近變得熱熱鬧鬧的，一批批雌蟲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在門口來來回回，只為探頭往裏頭看一眼。而引起這種現象的小雄蟲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課桌前，全神貫注的聽老師講課，全然沒發覺外面的動靜。
“咳咳，”成宮鳴清清嗓子，他相當正經地站在講臺後，“精神力安撫的原理很簡單，就是将我們的精神力輸入雌蟲的精神海，然後将裏面的波濤撫平。”
“就像這樣，”他攤開手掌做出下壓的動作，“将你的精神力化作山岳，重重地壓在海平面上就行了。”
“波濤是什麽意思？”好學生榮純不懂就問。
向井太陽插話：“精神海代表着雌蟲的精神狀态。正常情況下，精神海應該是風平浪靜的，當海面出現洶湧不斷的波濤，就意味着他們需要安撫了。”
被搶話的成宮鳴不高興了：“榮純問你了嗎？我才是這堂課的講師！”
“有什麽關系？”向井太陽吐吐舌頭，“我和真田也是助教，再說你的安撫方式也太簡單粗暴了。”
“不過是單純以精神力壓制雌蟲的精神海，”向井點評，“完全沒有美感。”
成宮鳴冷笑：“要美感有什麽用？我這才是效率最高的方法，你想學還不一定能成功呢。”
精神力等級不如成宮、因為不甘心嘗試并失敗的向井額頭冒起青筋：“只是仗着自己精神力強罷了，抽絲剝繭理順精神海才是最有效的！”
成宮鳴不屑：“像你那樣一層一層剝洋蔥也太慢了，有這時間我都能安撫三只雌蟲了。”
向井太陽冷笑：“不是嫌效率低，而是你根本做不到吧？”
掌控力不如向井、因為好奇嘗試并失敗的成宮額頭冒起青筋：“狂妄的家夥，敢比試一下嗎？”
“來就來！！”
榮純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兩位成年雄蟲已經吵出了火氣，一個個怒視對方，看起來已經完全忘記他們還在上課了。
被完全忽視的真田俊平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坐到榮純旁邊揉了揉他柔軟的棕發：“別擔心，他倆一見面就吵架，大家都習慣了。”
“就這樣下去不要緊嗎？”榮純仰頭問他，圓滾滾的眼睛裏透出不安，顯然有點被兩位雄蟲吵架的架勢吓到了。
敏銳意識到他情緒的真田俊平想了想，從口袋裏摸出一顆咩咩奶糖塞進他手裏：“沒事，雄蟲之間就是會互相看不順眼，他們也不是真的關系不好。倒不如說，正是他們互相認可對方的實力，才更不願意服輸吧。”
“俊平哥哥呢？”榮純歪了歪小腦袋，“俊平哥哥不會覺得不甘心嗎？你也是很厲害的雄蟲吧。”
幼崽軟萌的小奶音像棉花糖一樣，真田俊平微微一怔，他随即自信地笑了起來：“嘛~我當然和某些控制不住本能的幼稚鬼不一樣，我可是成熟可靠的王牌哦。”
眼看成宮和向井一時半會兒吵不出結果，真田俊平幹脆把榮純抱到大腿上，讓他穩穩地坐在自己懷裏，細細地講解操縱精神力的要領：“每位雄蟲的精神力特性都不一樣，因此精神力安撫也有很多不同的方式。”
“成宮鳴是東京軍團唯一的S級雄蟲，他本身的性格也很強勢。與其說是在安撫雌蟲，其實他是以壓倒性的精神力強行征服對方暴動的精神海。”
“向井太陽擅長精神力的精細操縱，據說他能同時操縱數千股精神力。所以他的精神力安撫像蛛網一樣，能延伸至雌蟲精神海的每個角落。”
“俊平哥哥知道得好清楚！”榮純驚奇地睜大眼睛，“我還以為……”
“還以為我們之間水火不容嗎？”真田俊平笑了笑捉住他亂晃的手指，輕輕柔柔地捏着玩，“雖然表面上大家吵吵鬧鬧，成宮和向井看上去像是死對頭，但我們可都是雄蟲哦。”
“東京軍團的雄蟲只有這麽點，等待安撫的軍雌卻有那麽多。在星際戰場上，只依靠本軍區的雄蟲是遠遠不夠的，緊急情況下我們也有責任安撫其他軍區的雌蟲，所以互通有無是必須的。”
他又說：“而且，每位雄蟲都有控制精神力的獨特技巧，我們必須想法設法變得更強，為此就算是向死對頭低頭求教也沒關系。”
“榮純你現在還小，等你度過蛻變期正式成年之後，你就會明白的。”
真田俊平凝視着小雄蟲懵懂的眼睛：“精神力，這是我們雄蟲與生俱來的天賦。”
“也是沉重的責任。”
下課後，來接小雄蟲的禦幸一也早早就等在了門口。在其他雌蟲假裝路過實則頻頻觀望的目光中，他大搖大擺地往安撫室門口一靠，探頭就往裏面看。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榮純的頭發看上去被人揉亂了，臉蛋也有點紅撲撲的，但小雄蟲乖乖巧巧的樣子仍然讓他心頭一定，萦繞在心頭的焦躁感瞬間消退不少。
還在安撫室內的榮純看見他眼睛一亮，跳下椅子邁開小短腿就往他懷裏鑽：“一也哥哥！”
禦幸一也受寵若驚，要知道在青道，被榮純飛撲的待遇可不是誰都能有的——畢竟競争者有點過于多了。
小雄蟲身上溫度有點高，渾身上下都軟綿綿的，禦幸一也只覺得懷裏像是抱住了一顆柔軟的小太陽，燙得他心裏也變得熱乎乎的。
“今天上課怎麽樣，有開小差嗎？”
榮純不滿地鼓起嘴：“才沒有！我聽得可認真了。”
“是嗎，”禦幸一也點點他的臉蛋，“鳴那家夥竟然沒和向井吵起來？”
榮純眨了眨眼，他偷看一眼身後發現向井和成宮不在，于是踮起腳尖湊到禦幸耳邊悄聲說：“吵起來了哦，所以後半節課是俊平哥哥上的！”
禦幸學着他的樣子也悄聲問：“最後誰贏了？”
這個問題一下把榮純難住了，他絞盡腦汁認真回想當時的場景，最終洩氣地回答：“呣呣呣我也不知道，但俊平哥哥說這叫兩敗……兩敗什麽來着……”
“兩敗俱傷？”禦幸一也提醒。
“對對！”小雄蟲終于想起來這個詞，他環住禦幸的脖頸蹭了蹭，“但兩敗俱傷是什麽意思，鳴哥哥和太陽哥哥到底誰贏了？”
和幼崽貼貼的禦幸一也心花怒放：“兩敗俱傷的意思嘛，就是……”
“喂，一也。”跟在後面的成宮鳴打斷他。
禦幸一也回頭看見他不善的臉色，稍稍一想就露出無奈的表情，意識到他不能送小雄蟲回房間了。
“一也哥哥？”榮純疑惑地仰頭看他，有點不明白他的一也哥哥為什麽沒有突然不說話了。
“抱歉啊，榮純。”禦幸一也拍拍榮純的腦袋，“我和鳴哥哥有點事要談，你先回去吧。”
真田俊平牽住榮純的小手：“我送他回去。”
晚了一步的向井太陽不甘示弱：“榮純，晚上我來找你玩。”
他沖榮純眨了眨眼睛：“一起嘗嘗帝東的特色小點心？”
本來還有點不安的榮純立刻被小點心安撫住了：“好耶！”
目視小雄蟲被牽着走遠，禦幸一也才嘆着氣扭頭：“所以，找我有什麽事嗎？”
成宮鳴抱胸站在安撫室門口，他揚了揚下巴示意禦幸進去說話。
“別裝了，你的精神海已經到崩潰邊緣了，”成宮鳴皺眉，“青道還沒想出辦法嗎？”
禦幸一也無所謂地聳聳肩：“沒什麽關系吧，我感覺還蠻好的。”
“一也。”成宮鳴盯着他不放，加重了聲音。
禦幸一也沉默了一下，他最終妥協似的嘆口氣：“……有這麽明顯嗎？”
“你的精神海已經紊亂到連向井和真田都察覺到不對了，也就那些遲鈍的雌蟲覺得你沒事，”成宮鳴犀利地指出，“青道竟然敢把你放出來，還放心讓你帶着幼崽……”
禦幸一也開了個玩笑：“怎麽，稻實的王牌想幫我安撫精神海嗎？”
成宮鳴翻了個白眼：“別開玩笑了，我可不想和你兩敗俱傷。”
“你這家夥精神海障壁厚成那樣，防備心也太強了吧。”成宮鳴嘟嘟囔囔地抱怨，“真不知道什麽樣的雄蟲能符合你的要求。”
或許是為了彌補不能運用精神力的弊端，雌蟲的精神海外圍天然存在一層精神力障壁，能在雄蟲的精神力攻擊下保護他們敏感的精神海。與此相對的是，雄蟲必須穿透這一層屏障，才能正式抵達雌蟲的精神海進行安撫。
目前為止，還沒有雄蟲能夠穿透禦幸一也的精神海障壁。青道為此嘗試了很多方法，包括但不限于請求其他軍區的雄蟲協助。
成宮鳴也曾經嘗試過對禦幸進行安撫——事實上，作為站在東京軍團最巅峰、擁有S級精神力的成宮鳴正是青道最先求助的對象——但他剛将精神力探入禦幸的精神海，就意識到了失敗。
和絕大多數雄蟲走的路都不同，成宮鳴選擇以絕對的力量強行壓制雌蟲的精神海，因為他的精神力強大到足以橫掃精神海上的一切波濤，如同王者揚起旗幟率軍征服他的土地。但這樣強橫的方式反而會激起禦幸潛意識的反抗。
他們倆誰也不輸誰，或者說雙方本質上都極為強勢，強強相撞的結果只會是雙方都碰得頭破血流。
“噗~”禦幸一也聽到“兩敗俱傷”就想起剛剛和榮純的對話。明明自己還是幼崽，卻很老成地搖頭說“鳴哥哥和太陽哥哥又吵架啦”——實在是、太可愛了吧。
成宮鳴不滿地問：“一也，你笑什麽？”
禦幸一也這才回神，他輕咳一聲擺正臉色：“嘛~所以說不用擔心我，我心裏有數。”
他看見成宮鳴板起臉就要發作，趕緊轉移話題：“說起來，今天榮純表現怎麽樣？”
“你問得像榮純的監護人一樣，”成宮鳴嘟囔了幾句，“榮純很有天賦，基本上一教就會，學得也很認真。”
“怎麽說呢，他對精神力的操縱很熟練，不像是剛剛學會精神力的新手。”
那肯定，禦幸心想，早在還沒進青道的時候，榮純就能靠精神力從保育園逃脫了。
“如果你能堅持到他成年，說不定榮純就能解決你的精神海問題。”
禦幸一也這下真有點吃驚了：“這麽有信心？”
成宮鳴翻了個白眼：“我的感知是不會出錯的，這可是未成年就能無師自通地運用A級精神力的雄蟲，你們青道找到他絕對是撞了大運。”
禦幸笑了幾聲：“那我可要努力多撐幾年了。”
“不過，一也。”成宮鳴輕聲說，“你知道精神力能體現雄蟲內心最深處的東西吧？”
“榮純的精神力……偶爾會給我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另一邊。
“榮純榮純！”天久光聖“唰”地拉開大門，“我剛剛發現一個好地方！”
端坐在房間中央的榮純被他吓了一大跳：“光聖哥哥？”
天久光聖伸手托住小雄蟲，飛速來了個舉高高：“沒想到稻實竟然還有溫泉，我們去泡澡吧！”
被舉到空中轉圈圈的榮純暈乎乎的：“但、但是一也哥哥說讓我待在房間裏……”
“欸欸欸？別這麽聽話嘛~”天久光聖不滿道，“青道就是太緊張你了，在稻實能有什麽危險？”
他緊跟着壓低聲音：“而且就是要趁他不在，我們才能玩得更開心嘛！”
“禦幸又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榮純也不想一直待在房間裏的，對吧？”
“但是……”榮純明顯意動了。
天久光聖索性把小雄蟲扛到肩頭，不管他同不同意，抱着幼崽直接往目的地沖：“走喽！天久小火車出發！”
“嗚哇！光聖哥哥慢點！”
稻實溫泉區。
“怎麽樣，很舒服吧？”天久光聖雙臂搭在溫泉邊緣，水面上萦繞着熱騰騰的蒸汽。
“嗯……”榮純趴在小黃鴨泳圈上舒服得一點都不想動彈，仍由自己随着水波飄來飄去。
天久光聖得意地笑了起來：“訓練一天過後，泡溫泉是最舒服的事了，渾身的肌肉都能得到放松哦。”
正如天久所說，原本有些酸痛的肌肉浸在熱乎乎的溫泉水中，水的浮力承載住身體的重量，渾身上下的疲倦都一口氣釋放出來。
“光聖哥哥……好厲害……”榮純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剛剛天久光聖熱情邀請他在溫泉裏打水仗，從沒玩過這種游戲的小雄蟲蠢蠢欲動，結果不僅榮純玩得忘乎所以，天久也完全沉浸其中，四散的水花濺得到處都是。
小雄蟲畢竟年紀小，玩累之後就困意上湧，此時連打幾個小哈欠，眼角不自覺溢出了幾顆淚珠。
“哇，當心。”天久光聖眼疾手快抓住差點翻倒的小黃鴨泳圈，把榮純從溫泉裏撈出來。眼看這麽大動靜榮純也沒睜開眼，還枕着他的胳膊繼續睡，天久就知道小雄蟲确實是累了。
“小孩子睡覺好快啊。”他好奇地捏了捏榮純的臉蛋，軟彈的觸感讓他愛不釋手，沒忍住又多捏了好幾下，直到榮純臉蛋出現紅痕他才火速縮回手，還心虛地到處看看，發現沒被看到才松了口氣。
小雄蟲個子太矮了，讓他睡在泳圈上也不安全。天久光聖思考了一下，幹脆把榮純摟進懷裏，讓他挨着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則托住榮純的後背，讓他既能泡在溫泉裏又不至于沉下去。
“唔呣……”熟睡的小雄蟲無意識地往身邊的熱源貼了貼，發出幾個模糊的音節。
天久光聖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撫，溫和耐心的樣子要是讓市大三看見，他們必然不相信這是自家成天上房揭瓦的幼稚王牌。
“這才對嘛，小孩子不要想那麽多，好好玩耍才是最重要的。”
“童年可是很寶貴的。”
澤村榮純，來自青道的未成年雄蟲。
看到他的第一眼，天久光聖就敏銳地意識到了不對勁。
和大部分雄蟲不一樣，澤村榮純總是很乖巧，他躲在禦幸身後偷偷觀察的樣子像極了一只受驚的小兔子。
他很懂事，無論是體能訓練還是精神力訓練都認認真真地完成；他基本不挑食，除了納豆什麽都能吃得很香，即使是最喜歡的零食和小點心，只要禦幸阻止他就不會再吃……光是這樣看，澤村榮純或許只是性格和普通雄蟲不一樣而已，而這完全能歸結到他在垃圾星的經歷上——事實上青道也正是這麽認為的。
但在天久的感知中，澤村榮純的精神力純粹而堅定，或許還不如成宮鳴的王者之姿，可絕對也是尚未綻放光芒的蒙塵寶藏。
只等年歲增長、蛻變期結束，澤村榮純必然會成為東京軍團最璀璨光輝的鑽石。
天久光聖如此堅信着。
在他看來，青道的小雄蟲一直在無意識地壓抑自己的意願，表面上的乖巧其實是出自內心被抛棄的恐懼，拼命訓練則是出自某種奉獻精神。澤村榮純面對善意和溫暖不知所措，于是總想着自己要回報些什麽，絲毫沒有考慮自己。
當他付出的時候，才能坦然地被愛。
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怎麽讓他長大的，天久光聖心想，這樣的孩子，就應該給他很多很多的愛，要用滿溢出來的愛讓他無暇去苦惱那些小問題，要用行動表明他是永遠被愛的，要讓他有很充足很充足的安全感。
如果是他們市大三，肯定能把榮純照顧得更好。
他會帶榮純躺在市大三的草坪上看星星，教榮純爬樹躲避星田守；如果在市大三待膩了也沒關系，天久能用精神力打開全世界各式各樣的門扉，無論榮純想去哪兒他都能做到；他們會一起看遍宇宙星辰，游歷冰的大地和燃燒的水，走過很多很多個春夏秋冬。
最後，等榮純從蛻變期中蘇醒，天久光聖會教會他何為雄蟲的責任。
“呼——溫泉果然很舒服啊，”天久光聖往後一仰，感嘆道，“回去之後建議小利也建一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