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文龍燒尾

文龍燒尾

“郎君,一頓不吃又餓不死,今兒是我舅父的燒尾宴,舅母張羅席面怕忙不過來,未必照顧得開。咱們略坐坐就回去吧。”绛珠嬌聲嬌氣,裝出一副通情達理的樣子,只把王夫人的臉面踩在地上摩擦。

孫悟空笑道:“今日也是我們回門的日子,昨兒就傳了消息來,你舅母視你為嫡親閨女,還能少了你一張席面不曾。”

皇帝見真真國王只顧與王妃說話,将自己撂在一旁,不聞不問,心下不痛快,暗示左右官吏将這勞什子連線直播給關了。

左丞右相叽叽咕咕商讨了一陣子,最後拿塊紅布将宮中的穿衣鏡給罩住了。

“哼,海域小國,豺狗野王,竟不把朕放在眼中,假以時日,看我不把他老巢給一鍋端了。”

漆黑的影像中傳來皇帝踢凳捶桌,肆無忌憚地牢騷聲,榮禧堂內人人聽得分明,卻個個噤若寒蟬。

孫悟空毫不在意,又對绛珠說:“珠兒中午想吃什麽,我給你置辦去。”

绛珠笑起來,輕扳手指一一數着:“郎君,我想吃胡州的米,假州的糖,冇州的鹽,虛州的茶,無州的醋,佯州的醬,僞州的菜,幻州的魚,悖州的肉。”

“丞相,你記一下,以後這些地方就是我真真國的屬地了。”孫悟空對着八戒擺擺手說。

宮裏的皇帝聽到真真國王漫不經心的聲音傳來,唬得抖衣而顫,他……他都聽到了。讓林王妃說出九個似真似假的地方,不正是威脅他,若不老實一點,他的疆域版圖就将山河輻裂!

“快快快,叫禦膳房搜羅珍馐,準備敬天全席,款待真真國王夫婦及諸位将士!”皇帝氣概全無,催逼着臣工侍從趕緊忙活起來,務必将真真國人從上到下伺候舒坦,賓至如歸。

孫悟空對着指甲吹了吹氣,好整以暇地說:“我還是讓你下線吧,省得你話都不敢說了。”

啪的一聲,西洋鏡切斷了與皇宮的音像溝通。

“燒尾宴也快開始了,舅舅、舅母回席待客去罷,我這裏不用你們伺候。”

绛珠剛下了逐客令,三百道美味佳肴就源源不斷從宮裏傳下來。

王夫人扶着門框,從地下艱難爬起,兩只麻痹的腳像是灌了一窩螞蟻,四處流竄,哪兒哪兒難受。

賈政一直跪在外邊,未得召見,埋怨王夫人說:“昨兒你得了消息,怎麽也不準備準備,眼下開罪了真真國王,外甥女也跟咱們怄氣。”

王夫人心裏也冤,頓覺薛鸾自以為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看真真國王對林绛珠百依百順,寵愛有加的樣子,肯定不相信她會私奔賊王。

而且薛家犯的事不小,可別連累了她。薛鸾還巴望着用海貨來抵罪,可那批海貨還有自己的股本,萬萬不能叫她獨吞了去。

來參加榮國公燒尾宴的嘉賓,自然無福消受宮中的賜席,都盼着能盡快吃上席面,已解腹中之饑。

王夫人顧不上肢體疲痹,還得滿臉堆笑招呼各位高門貴眷,可是大家跪了許久,心都惦記在吃上了,哪有心思陪她周旋,直接催菜催飯了。

“太太不好了,咱們家廚房遭劫了!什麽食材炊具都沒了,就連碗碟都不見了。”周瑞家的六神無主,戰戰兢兢,只敢低頭找地縫。

“什麽!”王夫人只覺一陣暈眩,一屁股滾到地下。

賈政的丫鬟也過來催,才知道府裏遭了劫,大廚房早亂成了一鍋粥。

薛鸾目睹了這一切,不但沒有絕望,相反她找到了一線生機。如今薛家岌岌可危,但賈府還有新榮之象,只要穩住賈家,順利成為賈家主母,她還有翻盤的機會。

危機就是轉機!

“姨媽莫慌,沒有食材碗碟,現買就是,這筆錢我出!”薛鸾從袖中取出一把銀票遞給了王夫人。

王夫人感動不已,拉着薛鸾的手,就跟接了及時雨一樣,“我的兒,你真是好心腸的女兒,是我的救命菩薩呀。”

薛鸾淺笑,在王夫人的手背上一撚,“只要媽不負我,我定會孝順您的。”

一個“媽”字,将王夫人驚醒,她含混支應了一聲,就拿着銀票走了。

在延遲了半個時辰後,賈政的燒尾宴終于開席了,場面總算敷衍過去。

忠順王停杯投箸,意興闌珊,笑道:“鯉魚燒尾,直上青雲,看來尊府的龍門不好躍,燒太久都要糊了。”

“招待不周,下官惶恐。”賈政聽了諷刺,面上只有讪笑。

寶玉十分不解為何父親加官進爵,要請平素不相往來的忠順王,而不請交好的北靜王。

正細聲問着賈政,賈政聽了又驚又氣,喝道:“你算哪個牌面上的人物,也敢非議此事。閉嘴吃飯。”

寶玉吃了一癟,又惦記着去看林妹妹,無心茶飯,坐在席間唉聲嘆氣。

“表弟快吃呀,觀瀾閣的水晶蹄髈,水東樓的松花鳜魚,小梅苑的繡球幹貝好吃着呢。”薛蟠根本不知薛家危在旦夕的事,在席上撸起袖子大快朵頤。

待他吃得酒足飯飽了,發現寶玉的筷子尖還是幹淨的,不由好奇:“小二爺你怎麽沒胃口,今兒可是你爹的好日子,你咋不開心?”

寶玉看不慣他貪吃蠻橫的蠢相,別過頭去一聲不吭。

“我知道了,”薛蟠一面胡亂抹着嘴上的油漬,一面将折扇往寶玉臉上搖風,“你肯定是想見你林妹妹。”

寶玉猛一擡頭,又怕薛蟠那大嘴巴子嚷嚷出去,忙将他拉下席來,“薛大爺喝醉了,随我出去散散酒氣吧。”

“诶,你揪我幹嘛!”

“林妹妹如今是王妃了,哪能說見就見,跟何況我與她定過親,論理是要避嫌的。薛大爺說話還是謹慎些好。”寶玉松開手,向着廊柱掄了一拳。

薛蟠捋了捋胸前被抓皺了的衣裳,嬉皮笑臉地說:“怕什麽,明着見不着,咱們偷着見吶。”說着将嘴湊到寶玉耳邊咕哝了一陣子。

寶玉大驚失色:“這怎麽行,被抓住是要掉腦袋的。”賄賂太監換裝混進榮禧堂,這種馊主意他怎麽想得出。

“有錢能使鬼推磨,試一下又不要緊,萬一混進去了,那不就見着了你情妹妹了。行不通,咱們再想轍呗。”薛蟠想當然地認為,這事沒那麽難辦。

“不行,不能驚了王妃的駕。”寶玉考慮到事情的風險太大,他又是個本性優柔的人,做不來這樣膽大妄為的事。

“你不去,我去!”薛蟠撂開他的手,自己走了。

寶玉唯恐他惹出禍事,悔怕跌足,也只能跟着過去。

薛蟠駕輕就熟地趨近守衛,擠眉弄眼地跟他們套近乎,那些天兵天将自然心知肚明,腹語傳音給孫悟空,看他要怎麽處理。

“把薛大傻子放進來,至于神瑛就堵在階下。”孫悟空正愁沒樂子玩,就有一頭蠢貨闖了進來。

寶玉沒曾想薛蟠換上太監裝束輕易混了進去,自己卻被鐵面無私的守衛攔在了外頭。

他只能勉強聽到真真國王說話的聲音,隔着珠簾繡幕,根本看不見林妹妹的倩影。

孫悟空幹咳了兩聲,對八戒說:“怎麽不見李将軍和敖将軍的人呢?”他正要李天王和東海龍王敖光配合一出“水淹薛文龍,永鎮玲珑塔”的戲碼,卻沒見他們兩個。

“陛下不記得了,李将軍的小幺兒曾将敖将軍的兒子給打死了,兩個将軍龃龉不合,到了見面就要拔刀相向的地步。陛下新婚事大,二将軍都給面子來了,但回門事小,就都不來了。”

“哦,我記起來了,是有這麽回事。”孫悟空想了想,還是改了主意,決定親自料理一下薛家這條又蠢又毒的小文龍。

若是大卸八塊,千刀萬剮,一來不解恨,二來還要背因果,太不劃算了。

孫悟空于是腹語傳音,集思廣益,與衆位仙家商讨,如何懲治薛蟠這個草菅人命、恃強淩弱、貪圖女·色的家夥。

此時文德星君出列,表面對國王奏事,實際對孫悟空密語道:“據紫微鬥數推命,此人是個銷戶的假死人,生死簿上注明是今年秋後問斬。”

嫦娥仙子越衆而出,直接以女官的身份對孫悟空道:“陛下,我真真國衆生平等,斷不容欺男霸女的惡徒肆行無忌,此等狼戾不仁的街霸,贻害一方,還望陛下早日除邪懲惡,以儆效尤。”

諸仙女都清楚薛蟠欺淩香菱、齡官、藕官的事,一時群情·激憤起來,紛紛聲援嫦娥的主張。

聽着嫦娥仙子擲地有聲的呼籲,八戒也不由頭皮發緊,看來當初自己戲嫦娥之罪,已經在嫦娥心中形成不可磨滅的陰影了。

八戒為了挽回形象,率先向薛蟠發難,一腳将身邊的假太監給踹了出來,喝罵:“大膽閹豎,勢未去盡,竟敢堂上伺候。”他将薛蟠的耳朵揪住,往門外掼去,揚聲道:“左右刀斧手,速将此賊去勢幹淨。”

“諾!”巨靈神與雷公左右應諾,将薛蟠拖了下去。

在一個僻靜的耳房中,巨靈神與雷公先是來了一通刀砍斧斫、雷屑釘打的幻象,将薛蟠吓個半死。而後巨靈神掄起宣花斧,手氣斧落,在血要飙未飙的瞬間,雷公迅速放電将那兒一燒。

薛蟠嗅着焦肉味醒來,一開始還毫無覺知,直到酒水下腸想要放水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成了一個真太監。

他又驚又懼,又羞又恨,嗷嗷豬叫一般,褲子還未提起,就闖出耳房,正看到那兩個人高馬大的歹徒。薛蟠原本的懼意,在被這一刻滔天的憤怒所逼退,他拽着二人,非要找國王讨說法!

孫悟空絕不讓薛蟠的醜态污了一幹仙女的眼,親自走出榮禧堂,将他堵在影壁之後。

薛蟠涕淚肆流,滾爬到真真國王腳下,哭道:“陛下,我是榮國公的外甥薛蟠,不是太監。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就将我骟了,你快叫他們把我的東西還回來。”

孫悟空不緊不慢地問:“你是賈府親戚有誰可以證明?”

“我姨父、姨母、我妹、我媽都可以證明。”薛蟠急急說道。

“帶證人過來。”孫悟空吩咐道,随即坐在侍從搬過來的椅子上。

他就要在乾坤朗·日之下,讓這條纨绔文龍變成陰溝臭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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