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這刀罡裏的殺意比之楊儲的彎刀還來的滲人。

萬羨青是知道的,亓官奉的“道”裏,摻雜着威嚴、殺機、恐怖等等至兇至惡的涵義。現下他的攻勢毫不留手,別說唐窮一個沒有半點修為的凡人觸之必死,即便是楊儲這般身經百戰站在隕靈界巅峰的修士,也未必接的下他這一刀。

此事到底是因她而起。萬羨青嘆了一聲,祭出枯芳畫出七道天雲蓮叢印,并抛出竹風寶珠強化陣型。

瞬息繪下七道絕品陣法已是她的極限,但大道至簡,她以“技”對抗亓官奉的“道”,到底是弱了三分底氣。

說時遲那時快,亓官奉的刀罡已電射而來。

漆黑的刀光如夜色般靜谧深邃,狹長而尖細,仿佛天地間憑空生發的一道裂縫。刀光看似熹微孱弱,可天雲蓮叢印跟它甫一接觸,那清雅而玄奧的蓮形盾牆,便有如冰晶化水般層層消融滴落了下去。

一刀直穿七層蓮盾,最後只剩下竹風拼着靈蘊與之對抗。

“嘭”。一聲細微的有如琉璃瓦碎般的清冽聲響,在整個空間蕩漾開來。

竹風毀了。

濃郁的木氣如海上晨霧般彌散開來,因為濃度實在太過醇厚,竟已帶上了淺淺的翠色。在場衆人只當那是毒霧,忙捂口鼻去擋,也有不慎手慢的吸了兩口進去,頓時就倒了過去。

木氣可驅一切陰祟,且能強化生機,雖對人體無害,但短時間內攝入過多,卻會叫人暫時暈厥。

有七層蓮盾加一顆竹風在前,亓官奉這一刀的去勢已弱了一大半。萬羨青信手将其捏碎,竟了全功。

場面一時冷滞下來。

樓欺風喝道:“好大的膽子,敢在學府內私自動手。先前見你年幼已放過你一次,竟仍無半點悔改之心。今日非要将你驅出學府不可!”

萬羨青起身道:“我跟他一同離開。”

現下境況,雖是因為亓官奉的魯莽所引起,但若果不是她帶唐窮來此,也不會有這多事端。但即便不去歸分責任,她也是要陪着亓官奉的。做出這種決定,本不需要去權衡什麽利弊。

在狀況之外的唐窮,本還沒反應過來,可當他看到萬羨青起身離開時,卻慌了。亓官奉那一擊叫人見一眼便駭破心神的刀罡都沒吓到他,萬羨青只是給了他一個背影,他竟就泫然了。他本沒聽懂樓欺風的話,可他看懂了萬羨青的姿态,那是一種對萬事萬物均不上心的疏離。

他知道,她若走了,便再不會回來。

“你不要走。”

青奉二人同時看了他一眼,萬羨青多有不忍,也對現下的大好局勢有所惋惜。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道一聲“有緣再會”“珍重珍重”。

卻不料又是楊儲出了聲。

“幹嘛呢這是,小孩子打打鬧鬧的不很正常的事兒嘛,別這麽上綱上線的啊小風。你今天就是陪老頭子我四處逛逛,這裏沒人私鬥,也沒有什麽掌院。走走,陪我到別處看看去。”

樓欺風還要說什麽,樓宴清卻拉了拉他的衣袖,制止了。

楊儲有意掩過此事,樓欺風就算對亓官奉再有不滿,他也不能拿捏這這件事情再做文章。

樓欺風只得強撐面上和氣帶着楊儲步出了食堂。

唐窮想跟萬羨青待在一塊兒,但楊儲帶他歸家,他也不得不回。

唐窮問到:“你明天還會來嗎?”

萬羨青點了點頭。于是前一刻還因歸家而落落寡歡的唐窮,神色又快活地飛揚了起來。

此時暫了,但還需掃尾。

竹風被亓官奉所毀,儲蓄其中的木氣逸散而出,雖又被萬羨青很快收回,但食堂裏的學生依舊被“醉”倒了一大半兒。雖說木氣無害有益,但若不加說明,只怕會結下冤仇誤會也未可知。

萬羨青朗聲道:“此前逸散的綠色霧氣,乃是健體靈氣的一種,只因太過濃郁之故,故而在吸入後會造成意識的短暫暈厥。靜待三個時辰,便無礙了。”

原本已走到門口的楊儲一行四人,聽得萬羨青的話之後,又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樓宴清深知其父,代為出聲添堵道:“竟有這般稀罕的珠子。我在南院待了這許多年,竟是聽都沒聽過。”

亓官奉冷道:“眼皮子淺很光榮?”

樓宴清本意是想挑起在座學生的情緒,卻不料被亓官奉一句話刺地啞口無言。她自認這天底下的法寶,就沒有她不曾見過不曾玩過的,現下竟被人說成是眼皮子淺,一時有些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反駁。

在場的學生本就多有心疑,現下遭到樓宴清的挑撥,頓時響起了悉悉索索的嘈雜聲。好在有西院的同窗幫着萬羨青安撫着,局面這才漸漸控制了下來。

青奉二人就陪着在場的人靜候着暈厥的學生醒來。約莫等了一個時辰,第一個學生睜開了眼睛,只是依舊有些昏昏沉沉說不上話;又過了一個時辰,又有十數人醒了過來;最後三個時辰過去,只剩下兩人尚處于昏迷中。

萬羨青招出枯芳繪了兩臺小陣,幫這兩人疏離下體內的木氣,不一會兒這兩人便醒了。

萬羨青問到:“諸位可有不适?”

“沒有。”

“并無。”

“似乎有些不同……”

萬羨青:“何處不同?”

“我靈胚上的損傷,似乎不見了。”

萬羨青了然:“無礙的,是被先前的綠霧修複了。”

衆人嘩然!

衆人本以為吸入綠霧會是一場飛來橫禍,卻不料是機緣一場。至此,再沒有對萬羨青先前的說辭抱有懷疑。此間學子,更是升起了結交萬羨青的想法。單從先前打鬥時,萬羨青展露的那一手純熟高妙的五行術法就能看出,這個新生絕非等閑。而更為難得是,她不僅強大而且自矜。這樣的人結交起來,必有進益。

可不等衆人圍上前來,亓官奉就先一步拉着萬羨青走了出去。

待走一段後,亓官奉才開口道:“是我魯莽了。”

萬羨青快速接到:“是。”完全沒有幫他開解的意思。

……

“我以為我已經能夠控制自己了的。”

亓官奉為兇兵器靈,雖生而開智,卻難以克制殺心。對此,萬羨青知之甚深。

二人嘗在玄臻界行走,凡遇不平,亓官奉便會暴起。雖魯莽性兇,但好在還占了一個“理”字。亓官奉雖然以殺入道,但嗜殺之心到底對修行有礙。故而在萬羨青的引導開解下,他已能慢慢克制自己的本能。

而萬羨青也不知道的是,兩人自別後,亓官奉曾下到天罪淵大開殺戒,千萬計數的深淵魔物幾乎被他屠戮殆盡。若非亓官奉功德圓滿,天道降下雷劫将他送去了魔府,那天罪淵只怕就要因他而空了。

天罪淵之行,殺戮已經迷了他的本心。天道雷劫适逢其會,是懲戒,是考驗,卻也是救贖。若非雷劫掃去積壓在他心頭的迷惘痛苦,此間便已沒有亓官奉這個人了。

飛升到魔府後,亓官奉從來都是形單影只獨自悟道。即使遭遇挑釁算計,他通常也不會将人如何。但是,但凡他出手,那麽必定是不死不休。經過這些年的累積,亓官奉的實力和聲名,已經幾可匹敵魔府魔君。

但他的隐忍和克制,卻依舊耐不住別人對萬羨青的算計。即使是一個幼齡兒童,也不行。

其實亓官奉那一刀并不會斬上唐窮,最多只會在他耳邊呼嘯而過,駭破他的心神罷了。但萬羨青不欲與千機殿結怨,只得以下下策硬擋着将這一刀扛下。

她道:“若愛使你癫狂,那麽罪責在我。”

亓官奉心中瘋狂吶喊着否定,但在對上那雙清澈如洗的黑亮眼眸時,卻忽然默了。

“所以啊,在你動手前,為我想一想。你也不想我成為罪人吧?”

兩人靜默地對視着,唯餘夜風穿行其間。

“好。”

他的回應堅定而有力,仿佛一座由心血支起的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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