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天盟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青猴三人盤腿坐在地上,挨肩貼臉地商量好了竊取五彩石的作戰方案。使用什麽工具,三人如何接應,在什麽時候開幹,都商量得清楚明白。夕陽照在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最後馬三才兩指托着下巴問:“我們要上哪兒去找那個绛珠呢?”
青猴與八哥雙雙仰倒,鬧了半天最關鍵的問題他們沒有解決。
“我想起來了,阿鏡有一面鏡子,她時常抱着那枚鏡子叫绛珠,我瞥過一眼,裏面有個修行人的影像,我懷疑那枚鏡子可以找到绛珠。”
比起粗枝大葉的青猴與混不吝的八哥,馬三是三人中比較細心的那一個。
青猴從地上一竄而起,擺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去偷阿鏡的東西。”
“那我們怎麽找绛珠?”八哥兩手一攤,撇嘴道。
青猴伸手撓了撓腮,說:“要不我們偷偷去阿鏡房中悄悄看一眼。”
“阿靜回木石天盟了,鏡子肯定帶走了,但凡以補天為修仙宗旨的仙門仙宗,身上沒有五彩石是不讓進的。”馬三又補充道。
說到底,他們都需要搞到五彩石。
“煩死了!”青猴抱怨一聲,席地一躺,指着遠處漸高的白月亮說:“明兒再想吧。”
這時候,地表傳來劇烈地震動聲,青猴驚而坐起,“呵,山上玩兩條蛇的瘋老頭又跑步來了。”
每到黃昏時分,都有一個健碩的黑皮老漢,右手捏青蛇,左手纏黃蛇,追日而走,直到太陽落下虞淵為止。
“也不知他年紀一大把了,還跑個什麽勁兒,萬一摔跤了,可不是鬧着玩的。”青猴嘴裏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喃喃自語的時候。
忽然一道黑影從面前迅疾閃過,咣叽一聲,一個龐然大物轟然到底,摔倒在了青猴的腰上。
“你跑那麽快幹什麽?閻王爺在追你麽?”青猴挪開身體,避過兩條蛇,半蹲在地。
那撲地的老漢伸手按在他的膝頭,緩緩站起。
“好高啊……”青猴太眼看去,不由感慨了一聲。他已經算是極高的猴子了,與他一比,尤似孩童仰望大人。
這老漢就好似遠古時期的步氏巨猿,站起來如同小山一樣巍峨雄壯。
“好狗不擋道,我正要萬載難逢的準星,你們幾個卻在半途上給我使絆子。”黑臉老漢将青猴的後勁肉兩指捏起,将他提溜到半空中,惡狠狠地說:“等我請到了準星,回頭再教訓你們,乖乖等着罷。”說完,便将青猴甩到了一邊去。
地上立時出現了一道蠻牛犁地的深痕。
馬三與八哥兩個見狀吓得直接撲倒在地,恨不能變作把頭埋進沙裏的鴕鳥。
青猴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狼狽地甩了出去,褲子在地上磨出個洞,露出了赤紅的屁股和一條倔強的尾巴,正高高翹起。
“我說瘋老頭,你追了一輩子的太陽,怎麽今天不追日,改追星了?”青猴嘴上說的輕松,眼神中閃動着犀利的光,他四肢着地,前掌弓起,做好了即時應戰的準備。
黑臉老漢見他擺開了幹架的姿勢,饒有興致地抱臂旁觀,“老漢乃鄧林誇父,才不是瘋老頭。怎麽,你想跟我比劃比劃?”
“我看你老眼昏花的,大概是追不上的星的,但是我可以幫你眼冒金星!”話音剛落,青猴抟身上前,朝着那黑老漢撲撕上去。
黑臉老漢被他泰山壓頂似地搡到地下,雙膝哐當匝地,落下兩個桶大的坑。
“好勁道!蠻皮猴子,你若真想與我比試,我給你一刻鐘。”誇父被偷襲成功,又無形中給後生跪了一下。可他臉上卻毫無愠色,還笑着拿出一顆亮閃閃的石頭,在青猴的眼前一晃:“若你能搶走我手裏的這顆五彩石,就算你贏!”
“這就是五彩石?!”青猴喜不自勝,這不正是瞌睡遇上了枕頭,說什麽也要将這石頭給弄到手。
青猴手足并用,一個縱身起跳,就要将他手裏的五彩石扳手搶過。
然而誇父好整以暇地,将那個五彩石左手倒右手,胸前換後背。總之,在青猴堪堪碰到五彩石的一瞬間,五彩石都會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青猴使出了渾身解數,機靈巧變,也摸不到五彩石的邊,而不過半個時辰,他已經大汗淋漓了。
绛珠剛剛與人又為争奪五彩石對弈了數場,此時手中積累的五彩石已達到五千之數,于是就有許多仙盟仙宗的說客,請她加盟。
但绛珠與他們略略溝通過,對那些門規嚴謹束縛巨多的仙盟不予考慮。最後沒有談攏,還是一人獨行在外。
她聽說木石鎮上有一個叫木石天盟的仙門,規模不大,弟子較少,也沒有清規戒律,比較自由。
绛珠素來不喜約束,越自由越好,而且“木石”二字對她而言,有着強烈的吸引力。
木還是那個木,只不過石已經變了。不再是當年的通靈寶玉,而是石猴悟空。
當绛珠再次來到木石山下的時候,就遇見了與老者幹架的青猴。
本着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想法,绛珠直接繞道而行,卻不料,那老漢像一匹遇到獵物的狼一樣,當下撇下玩物青猴不管,直奔自己而來。
绛珠舞動樹枝将那老頭隔絕在三尺之外,警惕地看着他,問:“你是誰,找我做什麽?”
誇父撫須大笑:“我是木石天盟的仙人誇父,此時下山正是為了邀請你入我仙盟,成為我們的準星。”
在人間,一個仙門中修士有五個等級:第一仙師,第二仙人,第三真人,第四靈人,第五散仙,未入流者稱散人或素人。
绛珠也不曾想到,自己一個初出茅廬的人,就能得到仙人相請。要知道準星是補天隊伍的絕對核心,是居功甚偉能力卓著的修士才能擔任。
“喂,是我贏了!”青猴嚷嚷着回頭去看,臉上的得意的笑容漸漸消失。
雖然誇父分神去與那绛珠對談,渾身上下都是破綻,青猴可以輕而易舉地竊取到了那枚五彩石,但是他如願以償的歡喜,在望向绛珠的時候,變成了憤怒與不滿,好似湛藍的眼眸中有着深不見底的嫉恨。
這個绛珠,他到底有什麽魔法,不但讓薛鸾對他念念不忘,還讓一個犟牛脾氣的瘋老頭對她欣賞有加?
他不服氣,十分不服氣。
但當绛珠的目光掃過來的那一瞬,青猴又覺得自己矮了半截,因為他還光着屁股!
“太丢人了!”他怎麽可以在情敵面前丢這麽大的臉!
青猴撓撓頭,面皮幾乎與赤尻同色,他郁郁地抱臂坐在草地上,當自己是個石頭樁子,動也不敢動。
面對求賢若渴的仙人誇父,绛珠并沒有急于承諾什麽,只說明日登山拜訪。
“那明日我讓徒兒們整饬筵席,為你洗塵。”誇父大笑而去。
讓绛珠意外地是,那只青毛潑猴,手裏還握着一顆五彩石。
那石頭非同一般的五彩石,因為它是一枚有人格意識的石頭,可以說話,也能當靈寵飼養。
很顯然,這個石頭不是女娲補天的那批,而是悟空補天殘軀的一部分。
她想要那顆石頭,再聽一聽孫悟空的聲音。
但若要這麽硬搶,似乎太過勝之不武。
如何正大光明地得到那枚五彩石呢?
正思考者,卻見青猴臉紅脖子粗地說:“你看什麽看,沒見過猴屁股麽!”
绛珠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看向他的時候,竟然發了好一會兒的呆,讓他誤以為自己盯着他許久。
更尴尬的事,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目光所及的地,方就是他如何都遮掩不住的紅屁股。
“要死、要死,我看那兒作甚!”绛珠迅速轉身,埋怨自己太過大意,又恨那潑猴不檢點不知羞。
薛鸾通過鎏金鸾鏡發現绛珠受到了誇父的邀請,頓覺冤家路窄,倘若绛珠也進來木石天盟,自己難免會被他的風頭蓋過,又将再次陷入邊緣人的困境。
她好不容易成為木石天盟最受歡迎的大師姐,不希望自己曾經的污點再次被人提及。
要如何阻止绛珠上木石天盟呢?
薛鸾抱着鸾鏡踱來踱去,忽然見鏡中出現了一條紅色的尾巴,不由計上心來。
绛珠與青猴多有龃龉,青猴雖是孫悟空的轉世,但因隔陰之謎,他并不記得前世與绛珠的情緣。
而此時的青猴愚蠢粗鄙又沖動好鬥,恰是绛珠最不喜歡的人。倘若我将青猴引入木石天盟,绛珠想必就會另覓仙盟投靠。
思及此,薛鸾就向大師兄誇父引薦了青猴。
“大師兄,青猴雖是個半妖,但力大無窮,身手矯健。雖然仙根尚淺,但他身世與孫悟空頗有淵源。你可記得當年齊天大聖孫悟空麾下有四健将,兩只通臂猿猴,兩只赤尻馬猴。其中有位名喚‘流’的赤尻馬猴,就是青猴的先祖。我想他身上的血脈能夠吸引到孫悟空化身的五彩石。”
薛鸾說了一通好話,期盼着誇父能為青猴打開方便之門。
“你當知道,補天并非易事,在争奪五彩石的過程中,一旦失敗,就會從零開始。有多少修士在經過了幾次失敗後,就沒有信心繼續收集下去了。”誇父一開始就陳明利害關系,他們木石天盟之中性情古怪,脾氣暴躁的修士實在是太多了點。再來一只野性難馴的半妖,他也怕降服不住,反倒給天盟添亂。
“大師兄,沒問題的。青猴雖然不羁了點,但是很聽我的話,我會對他嚴加看管,絕不讓他惹是生非。”
見薛鸾一再做保,誇父便松了口:“那你讓他明早五更天來。”
“好!”薛鸾答應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