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重果真迎了上去。
原還氣氛低迷冷滞的月白牧嗔二人,見到來者齊齊擡首望了過去。
忽而迎來兩道目光的注視,花自重頗有些不自在地怯起了場。然而此事由他提起,九十九步也已邁出,終不能在臨門一腳的時候原路折返。
花自重:“嗯……你們好。”
月白輕笑:“你好。”
花自重:“自我介紹下,我叫花自重。我與牧嗔小友之間,可能有些誤會,此來是有意将這誤會說開的。”
月白牧嗔齊齊一愣,只覺好沒道理。
這人間,若說什麽最霸道,滔天的海嘯算一個,發狂的妖獸算一個,再有,便是修士這一類“主宰”了。
天下最甘美豐盛的事物皆掌握在修士手中,如若果真有一二漏網之魚落到旁的什麽人物手裏,那這人大約也要迎來某個必将到來的“屈辱”和“打壓”了。這個必将到來的掠奪,往往披着一層無人緬懷的血色。
如皮毛骨血經髓命魂皆具效用的妖獸,即便修為再高能為再強,也依舊是修士的囊中之物登高之階罷了。
他二人實在沒有想到,作為這個霸道群體中,最富力量的那一小撮,花自重竟會好聲好氣地主動前來化解事端。
月白尚在思索花自重這般施為背後的種種可能,牧嗔則直接坐了起來,問到:“我剛剛對你動手,你不生氣?”
花自重撣開衣袍徑自坐到地上,他将自身降到一個與牧嗔視線平齊的位置,才繼續與之對起話來。
花自重:“飛來橫禍誰人不怨?可修士立身天地間,哪會一生安然順遂,你既是事出有因且無殺心,我便饒了你此番……也沒什麽。”
牧嗔将信将疑,月白則直接道出了心中猜測。
月白:“施主身纏因果,近來可有煩心之事?”
這話若是對亓官奉說,至少要遭他一個白眼,趕上他脾氣差的時候,說不得還要被挖苦一番。
什麽叫身纏因果近日煩心?別說是人了,但凡是有點靈智的精怪,哪個不是身纏因果的?說到底,因果之事,即使是仙人也難以超然脫身,何況一個尚在凡俗境界掙紮的修士?
因果一類,只分自知與不自知。故而月白這番話,便給人一中故弄玄虛的感覺。
但偏巧,花自重很吃這一套……
花自重:“這位師父如何稱呼?”
月白:“敝姓秋,名月白。”
既是出家之人,卻無法號,但說這三字是人名,聽着卻又不像。然姓名只是一個稱呼,花自重并不如何上心。
花自重:“秋大師是如何瞧出我有煩心事的?”
秋月白只是隐隐從他身上瞧出了一絲郁氣,後又暗使秘法查探了一番。修士的境界越是接近飛升,對萬物便越有洞察之能。月白修為頗高也有九轉,偏他修習的又是晦澀佛理,這一番探查下來,便見到了花自重身上如深潭沉淵般的來路和前程。
月白口中所說的因果,實在是一則九死一生的劫難。絕非什麽胡謅妄言之語。但他的發言太過平和,更像是某種填塞談話空白的寡淡陳述,內裏雖藏駭浪驚濤,其外表卻是一派祥和。
月白:“施主眉間隐現煩憂,吾便鬥膽如此一說。”
此言非虛,然而月白有此一言,卻是因為聽出了花自重話裏的憐憫惋惜。這情緒不該出現在此,然他堅信萬事皆有源起,便有此一說意欲套出花自重心中所想。
花自重嘆了一聲,整理了下說辭才将心中所想一點一滴吐露了出來。
萬羨青見這三人圍坐一團言笑晏晏,便也就不再看顧了。此間并不太平,尚有蛇蛛二獸環伺在側。
萬羨青:“去會一會這兩個妖獸。”
亓官奉不無不可随着迎了上去。
一息千雪再化霜劍冰刀,饒是蛇蛛二手精悍,可到底是不通遁術。萬羨青這一手千裏冰封鋪出去,只一個照面,蛇蛛二獸便被撕了三五道口子出來。
這便交上了手。
一時間刀光如林,冰木縱橫;與之相對的又是毒瘴森森蛛網密布。
而場外的三人一獸卻全然不受影響似地坐着自己的事情。将雲(黑兔)操持着法寶金屏幫助青奉二人對陣蛇蛛二獸,花自重則對着月白述說起了壓在心頭的糾葛。
“自小我便是孤身一人,不知親長安在,也無友朋相伴,憑着一身東平西湊學成的本事,也能叫我有壺酒喝,有地兒睡覺。除了沒人說話,偶爾寂寞了些,倒也算是混的不賴。
後來我遇到了一個人,準确地說,是撿到了他。剛遇到他的時候,他瘦了吧唧的小小個,又失了憶,誰都不記得。孤苦伶仃的小模樣跟我很像。我感覺我跟他是有緣的,就給他帶回了我的住處。
我問他的名字,他也不記得了。我想着,不記得就不記得了吧,就随口把自己的小名兒安給了他。他有些不大樂意,又不肯老實養傷,非要給我掃院子洗衣服燒菜做飯。你說我這麽大個人,還是個修士,怎麽也不能叫他給我安排生活起居吧?我不讓他幹,他就非要走。我打趣了他一句:不然你做我的書童小厮好了。你猜怎麽着,他就把這當成自己的名字了。書童殊桐,殊途同歸的殊,鳳栖梧桐的桐。
就這麽過了兩年安生日子。他的傷卻一直沒好,我就四處給他尋醫問藥,折騰多了他又不樂意,可見是個難伺候的。
到底是有感情了,又投緣,就總想讓他過的好一點。這世道,人命值幾個錢?有時候修士的性命,還不如一塊靈石來得值錢吧。他沒修為傍身,怎麽過得下去啊。我倒願意罩着他一輩子,可說不得哪天,我自己先去了呢?
不過這些,大概都是我的一廂情願吧。
我也是這幾天才知道,他原來是淵族的人。你們大概也是知道的,淵族的人大多擅長隐蔽氣息,我沒留心,就真當他是傷了靈胚所以沒有靈氣。
起先我也生氣。我這麽掏心掏肺地對你,臨了臨了你卻一直是在騙我?但生氣歸生氣,我找着他的時候,卻又只想把他帶回來。
我甚至想着,就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好了。我什麽都不知道,兩個人就這麽繼續過下去。
然後我就被人打了個半死。
到底是技不如人,海族到底是深不可測啊。”
花自重自我剖白了一大段,前面的內容都好理解,只是最後這兩句叫人感覺有些斷漏。
月白:“被海族之人打傷?”
花自重頗有些落寞地說到:“是啊,可不就是那個星沉鯊皇的第五子嘛。”
鬼面具後的牧嗔忽得神色一變,然而有遮擋在前,花自重并未察覺。月白心中也是驚覺了一瞬,似是抓到了什麽關竅,反而愈發沉着了起來。
月白:“只不知這鯊皇五子,又與殊桐小友有何糾葛?”
花自重不願應話。
牧嗔卻直接道破了機要:“莫非要與蒼句(gou)合籍之人,便是殊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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