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海族小宴不似人族那般衆多規矩。

因海宮在深海千丈之下,故而能進到此處的修士,便必然有些手段能為。但六族畢竟各不相同,海宮建造之初就考慮到了別族修士到訪的可能,故而這海宮之內是全然避水的。

不僅能在海底建造宮殿,且能避水而居。這就很能顯現海族的豐厚底蘊了。

不過這在萬羨青看來卻有些本末倒置。即為本族起居之地,卻要以接待外族作為首要功能,雖說海宮之中,畢竟是個灑掃的婢從也必然有些修為,但海族離了水,到底是有些不适的吧?

這裏面約莫有些什麽不足與外人道的內情,又非緊要之事,萬羨青也就把這事在自己心底過了一遍,也就不再細想了。

此間小宴廳也不例外是避水的空間。幹燥空曠的廳房內,其正中擺着一條略微雕琢過的石料案臺,其上擺着無數靈酒靈肉供修士自取自用。兩旁又有座椅小幾可供小憩,躍層的室內又有絲竹之聲幽幽傳來。

粗中有細,別有一番野趣。

萬羨青兀自斟了一樽清酒隐到一旁,隐秘地觀察着周遭的情形和發生。

然事與願違,一名明顯家世非凡的青年找上了萬羨青。

“這位姑娘緣何孤身一人?”

萬羨青身上也籠罩着一層煞氣,此下她的形貌只能算得上清秀。但即使術法極盡遮掩,可修士的氣質卻難被掩蓋。同時,修士對氣息的捕捉又有着非凡的靈敏,故而即使眼下萬羨青只是個“小家碧玉”,但她安靜中散發出的氣息,依舊叫一些狂蜂浪蝶不知死活地靠了上來。

萬羨青端看了來人一眼。

真水之道的氣息毫不遮掩,那麽此人必是海族無疑;形貌與人族無異,且通曉人族言語習慣,可見是與外族多有交涉的;态度持重不輕浮,涵養極高卻威勢深重,看似翩翩有禮實則并無多少上心,這樣的人,大抵總是出自慣會做戲的大門大戶。

而此間最大的門戶,可不就是星沉皇鯊這一海族分支嗎?

這就不好太過冷淡了。若惹惱了東道主,再牽扯出一些什麽絆子,那後續想做點什麽只會更加困難。

萬羨青強打精神應付道:“妖族青剎。”

這應答并不出格,反而十分合乎規矩。萬羨青會如此應對,實際上也是學着在場其他人的樣子。

可這四字一經說出,兩人之間的氛圍就霎時間冷了下去。再要準确一些,那麽可以延伸到:若說先前這人對萬羨青是七分探尋,三分喜愛,那麽在“妖族”兩個字被說出後,這七分便冷淡到了不足一半兒,而那三分直接被嫌惡地收了回去。

想來是對妖族多有看不上的。

然而來人卻并是不合規矩的,他沒有給出族類名字,反而話語愈漸輕佻地揶揄了起來:“我以為如你這般高潔的女子,當是天族或幽族出身,沒成想卻是我最不願見的妖族。”

萬羨青垂首斂眉,不去接他這失禮的話。

這般此言冒犯,讓萬羨青更加相信了他的身家不凡。出言毫無顧忌全憑本心,這樣的人,如何會是俗常散修?若果真有哪個散修敢這般放誕不羁,只怕也是要有許多底蘊能為支撐着的。尋常一些的,早晚提到鐵板折了腿。

到底是人情社會。

萬羨青“木讷”的樣子叫來人倒了胃口,那人說到:“吾名蒼漸,為鯊皇三子。叫你知會我的身份,只是全一份我前一刻的心意,你千萬別打着我的名號做大旗,也千萬別生出攀附我的意思。”

何出此言?萬羨青感到莫名其妙,然而蒼漸說完這話直接就轉身離開了,這又是萬羨青樂見的,故而她雖被莫名排揎了一頓,倒也并未作什麽反擊出來。

這應對,就被蒼漸理解成了——小家子氣的怯懦。

這場連風波都算不上的小插曲,來得快去得也快,可緊随其後的發生卻叫散落在宴廳四處的一行五人,神色凝重了起來。

原因無他,蒼句殊桐聯袂到場了。

小宴的設辦,不過是叫早到的來客有一些消遣娛樂。他二人,原是無需到場的。然而作為正主的兩名新人,卻給足了面子,不僅與會且還一一見了禮奉了酒。

萬羨青在一旁冷眼瞧着,蒼句殊桐二人之間的默契親密不似作僞。她不識蒼句,但她與殊桐相處過。此時的殊桐雖與往日一般神色淡淡,卻時不時地露出一絲清淺的笑意來。蒼句偶爾也會與之說一些悄悄話,殊桐雖只是點點頭興致不高的樣子,可從他放松的表現就可以看出,殊桐現下的狀态,是十分惬意的。

這叫萬羨青難以理解。

她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去看殊桐跟花自重的日常交互時,她覺得這兩人之間,該是有一些未曾點破、他二人彼此也未察覺的情愫的。但是眼下,殊桐似乎又真心實意地要與另一個互通了心意。

一顆心能分給兩個人嗎?萬羨青是不信且不屑的。

然而萬羨青下意識地瞥見了花自重的神色後,這剛剛升起的不信不屑,就轉變成了同情。

花自重的神色,明晃晃地在說,為什麽會這樣。

萬羨青想着,花自重大約是不懂情愛的。也許是因為早年所受的教化,使他對有違“陰陽調和”的感情生出了不解和回避;抑或是他本無這雷概念;更有可能,他是未曾明晰自己對殊桐的心意。

但無論如何,此時的花自重只是不解,而非嫉妒、不甘、憤怒或者任何某種具有占有欲的情緒,這也是他不通情愛最有利的佐證。

萬羨青默嘆了一聲,心忖着:若要将殊桐帶出海族地界,不叫花自重先自明心意,想來是無法成功了。

蒼句殊桐在宴廳了走了一個滿場,時間推進地愈久,場上的氣氛就愈熱烈,及到最盛時,蒼句被起哄着連灌了四五杯,殊桐又再一旁與之分擔。看似“苦楚”,卻又帶着醉人的歡喜。

如非萬羨青知之前事,只怕也要似一衆來賓一般,在心底給這兩位新人劃下“恩愛”的注釋了。

若非亓官奉壓制着花自重叫他無法輕動,只怕蒼句攜着殊桐前來敬酒時,衆人的行跡便要敗露。

而這簡簡單單的一個禮節性的敬酒,又讓萬羨青覺出了一些先前未知的事情來。

先說皮相。

蒼漸蒼句兩兄弟的形貌放諸玄臻仙界也是上上之質,且觀其言談氣度皆是開闊不凡,想來于心性一途,當是沒有問題的。

這也并非是萬羨青以貌取人,要知道,到了萬羨青這種仙人境界,其眼力可是十分毒辣的。此間凡俗境界的修士,不說看一眼便能看透,十之八九皆是準的。

再一個就是蒼句的為人。

早前有花自重被重傷在先,萬羨青便先入為主地覺得蒼句大約是個暴烈易怒的莽漢。後又見到同為鯊皇皇子的蒼漸,其傲慢無禮又讓萬羨青對鯊皇一族加深了惡感。

然而眼下确實見了正主,她反倒覺得自己有些偏聽偏信局限狹隘了。

這般近近地會了一會蒼句,萬羨青心下便多了些想法。待到蒼句殊桐與在場來客一一敬過酒離開之後,萬羨青示意四人回去客舍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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