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重跳入戰圈,萬羨青卻抽身退了出去。二笛戰二鯊的陣勢并未形成。
原本與賓客一同避在角落的亓官奉,則取代萬羨青上了場。
三木谒龍陣團的品級說高不高,但這陣法精妙絕倫,依舊不是外行修士可以輕易操縱的。但亓官奉與萬羨青心意相通,且這三木谒龍的變陣衍木唳鳳之中,又摻了一道他的殺意,此下萬羨青下場由他頂上,亓官奉操使起這陣團來,比之萬羨青雖然差了一二分圓融如意之感,然而與這海族二鯊玩耍一番,卻也足夠了。
由亓官奉頂替萬羨青上場,自然也是萬羨青本人的意思。
她會這樣做也是當然的。
若果真成就了什麽“二笛戰二鯊”的局面,保不齊殊桐又要生出什麽誤會來。她可是在殊桐心底留下了一些壞印象的,要是在這個檔口再橫生枝節,于形勢、于花自重而言,都太過可惜了。
亓官奉将萬羨青換下場,陣團之中迸發的攻勢就愈發铿锵激烈了起來。
隐綠雙刀适配的是迅疾輕靈的戰法,然而亓官奉走的卻是大開大合的路子,這兩廂兼具到一處,并沒有産生什麽違和的不協調,反使蒼句兄弟生出一種飄忽難測的感覺來。
随着時間的延伸,兩方拼殺攻防之間,也多有血光迸灑。然而兩方之間的策略也不相同,亓官奉有意凸顯花自重,故而他只是做一些限制攻勢、分離合擊、掩護拆招的輔助事宜。而蒼句蒼漸兄弟,則全無協作,時有“合力同心”的攻勢展現出來,也不過是高手出招時的一種默契。
然而亓官奉到底是身經百戰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鐵血刀客,即使眼下屈居二線給人輔助調控戰局,客他所能起到的作用,那也絕對是主導性的。
先不說蒼句蒼漸被他死死地壓制着,連帶着花自重也被調動得攻勢威猛了起來。而這戰況叫局外人看了去,只會覺得花自重很強,花自重這一手笛引白鳳使的漂亮,花自重在一個人壓着兩個人打。
什麽都是花自重。半點沒有亓官奉的風頭,而這,就是萬羨青的目的所在。
然而花自重本人,卻隐隐覺出了不對勁。單單蒼句攻勢的頹然便叫他難以理解。然而箭在弦上,他也涉身進到了火并之中,萬沒有在分出勝負前中途脫身的道理。
眼見着造勢已成,亓官奉的刀鋒便徹底隐到了暗處。這不是說他脫離了戰局,而是說,他的殺機将在衆目睽睽之下隐秘地勾出傷和血。
“嗡”——一聲清越的鳴響生發此間,似清鳴,又似玉石交擊,似铿锵,又似千回百轉。這聲音的起源暧昧模糊,卻像是號角,拉開了某個未知的序幕。
随着響聲的乍起,蒼句蒼漸二人身上齊齊爆出一團血花,而在血光湧現之前,花自重操使的白鳳正好啄在了那處傷口上。
這其實不是正确的因果順序,甚至說,這其中根本不存在什麽因果。
亓官奉割出隐秘一刀,使得蒼句蒼漸負傷,然後花自重的攻勢趕在血花炸開之前,點上了蒼句蒼漸,踩着這個精準恰好的節點,蒼句蒼漸痛嚎并顯出傷勢。
然而自外人看來,這個過程則簡化了許多:花自重随手一擊就叫蒼句蒼漸受了重傷。
而這實情,卻只有亓官奉本人知道,且被萬羨青看了個明白,即使是身處事件之中的蒼句、蒼漸、花自重,也只是有些疑惑罷了。
蒼漸:這人族修士竟真有幾分手段。
蒼句:他何時變得這般強了?
花自重:我什麽時候這麽強了?
這一擊徹底奠定了局勢的成敗傾向。陣中三龍三鳳長嘯而起,雖這清鳴的威勢比之玄蘿紗上的龍嘯多有不足,然而這獸禽之祖的聲音,依舊叫蒼句蒼漸心頭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
海族,說到底依舊是獸類。而舉凡獸類,便沒有不崇拜龍的。這龍鳴聲勢雖弱了一些,但它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平白叫蒼漸沒了戰意。
花自重看着蒼句蒼漸跌落在地,想起了萬羨青先前說給他的行動綱領。
“前事鋪墊由我來做,花道友你只管先行勸說殊桐小友,再下場與蒼句鬥過一場便是。待到你取勝之後,你便邀請殊桐與你離開。”
花自重對這粗略且漏洞百出的綱領自然多有疑惑,于是他便提了出來。
萬羨青是這樣回答的:“阿奉會幫你取勝,這你不必擔心。只是如何勸說殊桐小友,便需要你自己多動動心思了。我說能幫你的,也只是勸你一句:以赤心待人即可。”
眼下,局勢皆如萬羨青所預設的那樣按部就班地進行了下來,花自重的心緒卻出現了莫名的緊張。
愛是伸出去十分,又收回三分的手。
欲語還休不是情還不夠,是人在心愛的人面前,難免總會緊張、猶疑、難下決斷。
但這猶豫只要一瞬就好,若太長久,便顯得軟弱了。
花自重壓着顫抖向殊桐伸出手:“小桐,跟我離開這裏。”
殊桐不答,只是觀察他的神色,可以知道他也處在緊張和難以決斷中。
他最終也給出了自己的答複,殊桐:“我不能跟你走。”
他說不能,非是不願。這一層面的信息,萬羨青能想到,但花自重卻想不到。
花自重垂首失落道:“我以為我打敗了他,你就會跟我走的。”
殊桐張了張嘴,到底是沒有去接他的話。
萬羨青原本想着,若果此間有什麽事情的發生,能叫殊桐“心回意轉”與花自重一道離開,首要一點便該是花自重回應了殊桐的心意,其次一點便是花自重打敗蒼句展現出了實力。然而這兩點皆已達成,可殊桐依舊守着什麽執念不願離開。
這其中的可能太多太多,萬羨青随意一想,便能想出七八種可能來:許是殊桐不願傷了蒼句的心;許是殊桐忌憚海族的勢力;許是他還有什麽把柄握在海族手中……
但殊桐不說,只是微微露出了一絲痛苦和掙紮。萬羨青實在難以把握這其中的關竅。
就在衆人以為進入了死局時,殊桐的神色卻倏忽慘白,他突然一改先前的克制與強自平靜,只聽他尖叫道:“你們快走!鯊皇回來了!”
蒼漸卻冷笑了起來:“呵,現在還想離開?晚了!”
言語之間,蒼漸眉心亮起一道瑩白銘文,繼而浩瀚的威勢水銀般傾注到此間禮堂之中。蒼漸身後的虛像愈發凝實,游離在他身上的真水大道的氣息也愈發厚重。這是生了拖住衆人的意思。
萬羨青也顧不得殊桐誤不誤會,眼下她已指望不上花自重能舌燦蓮花,這個說客也只能她自己來當了,她對殊桐說到:“吾等作亂此間觸了海族眉頭,你與我等糾葛深重,留在此間你也落不得好。不若死前将心意說明,好叫你與花自重一道魂歸時也不留遺憾。”
殊桐一愣,神色忽而平靜地堅定了起來。他被萬羨青說服,心下生了決斷。
蒼句慌忙勸阻道:“我必叫父皇開恩寬恕他們,小桐你不要走。”
殊桐轉身對他笑笑:“我對不起你,也不敢求你的原諒。我從沒有愛過你,甚至沒有喜歡過你,從始至終……我都是在利用你。抱歉。”
說完這段話,殊桐便毅然決然地走向了花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