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倒是安靜。

清晨，第一抹霞光透過窗棱，照射進來時，紫靈撤回手印，從床上起身下地，小妖也被她順勢抱在懷裏。

紫靈走到窗前，再次看向那個湖中亭，紗幔依舊，但其中的人，早就不在了，倒是看到舒曼一身粉紅色的裙衫，步履蹁跹，繞着湖邊的小路，朝這邊過來。

“我們也該走了啊！”紫靈摸了摸懷裏的小妖，原本也只是跟着舒曼來長長見識的，如今，得了這個消息，對紫靈來說，也不算虧。

再加上，壇城背靠盤龍山脈，另外一面，是曼荼羅地的黑風平原，過了平原便是曼荼羅地的中心地帶，據說伽羅學院便坐落在其中，将來是必然能有機會去的。

雖然周正對這次伽羅學院的招生能否錄取中州靈院的學員而忐忑不安，但對于紫靈來說，卻并不存在懸念。伽羅學院，她是去定了的。

紫靈走到門邊把門打開，便有丫頭魚貫而入，服侍着紫靈洗漱梳頭。她原本不太喜歡這些，這一次也一一受了，且享受得心安理得。

舒曼站在門口，看着紫靈在丫頭們的服侍下洗臉梳頭，也只看了半響，忙進來站在紫靈身邊，伸出手，“我來吧！”

紫靈盯着這只雪白的素手看了半響，從鏡中看到幫她梳頭的丫頭也是愣了片刻，嗫嚅着道：“小，小姐……”看意思，是很不願意。

舒曼是壇城千嬌百寵的少城主，也是閨閣女孩兒，這等為男子束發的事情，要做也要等到婚嫁于人之後，與夫君作閨房之樂。豈能在這時候給紫靈束發？這若是傳出去，自然是有損她的清譽。

下人們的拒絕也是在情理之中，但舒曼原本心情就不好，此刻臉色越發難看，如若不是當着紫靈的面，恐怕她已經下手去了。那丫鬟見此，也是吓得戰戰兢兢。

“你去邊上坐一會吧，我馬上就好了。”紫靈擡手阻止舒曼，道。

紫靈的顧慮，舒曼自然是清楚的。說起來，當日兩人在試練塔時，舒曼也不是沒幫紫靈做過這些事，那時候兩人都做得坦坦蕩蕩，而這一刻，卻被紫靈拒絕，個中緣由，不用想也是知道的。

舒曼嘆了口氣，她卻不敢違抗紫靈，悻悻地走到桌邊坐下，臉朝着這邊，看着丫頭靈巧的手在紫靈發間來回穿梭，不一時，發尾便用一根紫色絲帶綁好了。

紫靈從鏡子中看了一眼身後的丫頭，給了她一個贊賞感謝的眼神，卻不想，那丫頭羞得滿臉通紅，看紫靈的眼神也染上了某種莫名的情愫。

舒曼本就盯着這邊在看，見此情景，心頭不由得大火，但她也絕不會以為是紫靈惹得這丫頭春心大動，也絕對會認為是這丫頭在勾引紫靈，那般火熱的眼神，眉眼度春，簡直是不知廉恥。再加上，方才這丫頭，說什麽也不肯把手上的梳子給自己，也是明顯不安好心。

舒曼畢竟是城主府的少城主，自然也不會低了身份去和一個丫頭當着紫靈的面争風吃醋，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丫頭，見紫靈已經起身要過來了，才忍着氣，讓屋子裏的丫頭們都出去。

“滾下去吧！”

紫靈的心思自然沒有放在這上頭，她略作冷靜地過來陪着舒曼坐下，舒曼已經殷勤地盛好了粥遞給紫靈，又為她夾菜，那模樣神态，與那侍候丈夫的小媳婦兒無疑。

小妖自然是氣得要死，在紫靈懷裏也不得安分，到處撕咬，又不敢真的用力。他這好吃醋的性子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紫靈怎會不知他這般所為何事。但，舒曼的芳心傾付也不是她能夠決定的，且這恐怕也是兩人最後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了，今後如何，誰也說不清楚。

雖然紫靈說過，得了空，會去碧落宗看望舒曼，但，何時能夠得空，連她自己都沒有把握。她只知道，所有的事，都要等焰夜出來，才會有時間和心情去做。

看着低頭喝粥，一句話都不說的紫靈，舒曼心裏湧上重重的無力感。她很想說她不去碧落宗了，要跟着紫靈去伽羅學院，但這種話，不建立在某種前提下，她如何說得出口。

她至少是心裏有自己的吧？舒曼心裏嘆口氣道，她的手在左手的那顆戒指上摩挲半日，如她所料，那是一個納戒，裏面竟然有三四個坪的空間，如此大的空間，是相當稀罕的東西了。這戒指放到拍賣會上去，沒有上萬的靈元幣，想都不敢想的。

而上萬枚的靈元幣，就算是壇城，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得出來。

舒曼卻不知，紫靈手中這種空間戒指并不少，都是焰夜當日學習煉器的時候，做出來的殘次品。對于焰夜的身世，紫靈一向都很好奇，他們第二次見面時，他在紫靈的納戒裏放了一大堆的廢品，可這些廢品，無論哪一件，放到大陸上，都是至寶，比如說，這種殘次的納戒。

紫靈的胃口，也算不上是好，但想到有個敵人虎視眈眈地在一旁，還是一個龐然大物，紫靈不得不硬着頭皮多吃了一些，她放下碗筷，扯過餐巾，擦了擦嘴角，笑着對羞紅了臉，低下了頭的舒曼道：“你不吃？”

“我吃了過來的。”舒曼似乎有些不敢和紫靈對話，總是有些窘迫的樣子。

紫靈沒有這麽多的心情來關她的情緒，聽得她說已經吃過了，便起身道，“帶我去向你姑姑告別吧！”

與舒曼告別的話，昨晚已經說過了，再說便有些多餘了。舒曼也知紫靈并不是一個多話的人，聽得她如此說，湧上心頭的那點惆悵被生生壓了下去，當下走在前面，帶着紫靈往大廳方向走去。

從後院出來，過了花廳的門，看到走廊另外一端走過來的男人，舒曼的腳步慢慢地緩了下來，紫靈并沒有跟着上前，離了約十步遠的地方，看着舒曼向那人行禮。

“請起！”那男人虛扶一把，目光卻很快朝紫靈這邊看過來。

他的目光很溫和，就像他的一張臉一般，和風霁月，如三春的陽光，白皙的皮膚泛着暖玉一般的光澤，兩道刀裁般的劍眉清朗，令得一雙好看的丹鳳眼越發有神，鼻若懸膽，唇略白如梨花瓣。他的發如烏木一般帶着明亮的光澤，順滑如絲綢，用一根白色的紮帶綁在腦後，卻無端地落下來兩縷，似觊觎他的美貌，搭在臉頰兩側，想要輕薄，一身月白錦袍，袖口衣襟袍擺處，用銀絲織就的祥雲托日圖案，令得他風華富貴，尊崇無比。

如若紫靈對這片大陸很了解的話，單看那祥雲托日，便知，這人必定就是碧落宗的人。只可惜，她并不是。不過，紫靈的聰慧，令她在看到男子的瞬間，便将這道身形與昨晚湖中亭的那個被紗幔遮擋的人影重疊在一起，心頭對男子已有了幾分猜忌。

四道目光對視，若是換了另一個場合，另一個人，有人如此大膽妄為地直視于他，只怕，不到一秒，那人的雙眼，并會只剩了兩個黑洞。但此刻，面對着這雙如黑琉璃般的雙眸，靈動的眼眸被一層冰凝的淡漠所覆蓋，遮擋在其後的是濃濃的警惕神色，蕭晨宇竟覺得全身有些提不起勁來。

少年一身黑色錦袍，罕見的流光錦絕非是尋常人家能夠穿得起的，削瘦的身形站在合歡樹下，自成一道風景，這般絕色人兒，竟讓他在這麽一個小地方看到，心裏頭不由得生出了幾分疑慮。

見蕭晨宇眉頭鎖起，紫靈已經悄悄地催動了氣海之中的靈力，只待對方一旦有所動作，她能夠不至于太過被動。

蕭晨宇身上感覺不到一絲靈力波動，但紫靈卻也不會傻乎乎地以為蕭晨宇沒有靈力，有一種深度叫做深不可測，看似風平浪靜的海面，只一個小小的浪潮湧來，便能要了人的命。蕭晨宇的實力便是如此，在這樣的人手裏，紫靈除了感到驚恐之外，再也感覺不到別的。

這種在強大的實力面前，毫無反抗之力的感覺，實在是太差了。

紫靈的手緊握成拳，雖然目光不離蕭晨宇的臉，但眼角餘光已經将四周全部都打量了一遍，眨眼功夫，心頭轉了無數個念頭，想好了數個退路。

蕭晨宇心裏覺得好笑，紫靈身上的輕微的靈力波動，她的琉璃雙眸的靈動，還有全身如小豹般的蓄勢而發都被他看在眼裏，只覺得可笑無比，她只是個靈動境後期吧？這樣的實力，別說在自己手上走過一招，哪怕是半招都絕無可能。

只是自己，看上去，像是那種壞人麽？

蕭晨宇收回落在紫靈身上的目光，朝着舒曼點了點頭，便沒有再理會二人，擡腳便朝大廳走去。

紫靈看着對方的背影，掩入了門楣後面的陰影之中，暗地裏舒了一口氣，沒有人知道，不過是短暫的一次對視，她的後背已經濕透了，好在黑色的布料總能夠遮掩很多東西。

“我們也走吧！”舒曼讓了讓紫靈，她似乎也不怎麽喜歡和蕭晨宇太近，待看不到蕭晨宇的人影了，才踏開腳步。

只不過，再不喜，最後還是要碰面的。兩人還沒有進大廳，便聽到裏面傳來聲音，正是蕭晨宇的，他不知道說了什麽，話音方落，便有好幾道聲音附和着，仿若這人說的是人間至理一般。

舒曼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從後面，紫靈能夠看到她紅了的耳根，只怕是看到家人如此恭維讨好外人，心裏也有些不自在吧！她扭頭看了看紫靈，見後者臉上一如既往地冷漠平靜，才稍稍松了口氣。

待丫頭上前通報後，舒曼才帶着紫靈跨進門去。兩人行了禮，舒曼便被舒芸拉到身邊坐下，而紫靈，被安置坐在蕭晨宇的下手位置，兩人中間只隔了一個茶幾。

“聽曼兒說，紫靈小兄弟這是要離開了？”舒芸笑吟吟地朝着紫靈道。

紫靈正要起身回話，聽得身邊碗盞磕碰聲，她側目斜睨，蕭晨宇手中的茶碗外面，竟然溢出了茶水，她心頭一跳，面上依舊是不動聲色地回話，“正是，叨擾了一天，給府上添了不少麻煩！”

“紫靈公子說笑了，曼兒在學院裏，頗受公子關照，下人們若是招待不周，還望公子不要計較！”舒芸道。

客套的話，紫靈并不喜歡說太多，她笑着回了兩句，面上一片疏離，倒是讓舒芸不好再說什麽，正要說讓舒曼安排人送送，一直坐在旁邊不說話的蕭晨宇插進話來，“這位小兄弟姓紫？”

紫靈不知他何意，全身再次戒備，只冷淡地看着他，點頭道，“正是！”

“呵呵，原來是紫族的公子，跑到這裏來歷練，倒也是難得！”蕭晨宇說完，垂眸喝手中的茶，不再發一言，令得對他的話滿肚子疑惑的紫靈，憋得有些冒火。

但，正是這一句，卻讓舒芸和陪坐的幾位大長老臉上一片驚喜，看紫靈的目光，如同看一個聚寶盆一般，在這一片火辣辣的目光下，紫靈狠狠地剜了蕭晨宇一眼，在舒曼的陪同下，朝外面走去。

“蕭公子，這位小兄弟，當真是那個家族出來的人麽？”舒芸傾側了身子，問道。

蕭晨宇放下茶盞，他擡起頭，看向門外漸行漸遠的紫靈的背影，搖了搖頭，“我并未見過她，但紫族的人有個最大的特征，便是男女都長相奇美，堪稱妖孽，這個少年，小小年紀，便已具禍國之态，言談舉止呈大家風範，我想不出除了紫族還有哪一個世族能夠出這樣的人兒。且，紫姓，僅此那一族，絕不會有人不怕死地冒用這個姓氏。”

他這麽一說，舒芸也跟着點點頭，“我也聽說過那個家族，不是尋常人能夠惹得起的。”

“能夠數萬年不到的家族，可不是你我能夠惹得起的，這些話，就到此為止吧！”蕭晨宇說完，站起身來，“三日後，我會派人過來接令侄女，到了碧落宗，直接成為宗主的關門弟子，便是我，都沒有這等好運氣，這樣的好機會，你們可別放過！”

聽得他也要走，舒芸頓時就有些慌了，忙起身上前兩步，“蕭公子不多住幾天？”

蕭晨宇只當她是說了兩句笑話，輕嗤一聲，“本公子還有事，不必送了。”他話說完，人便從原地消失，待舒芸等人追出去，蕭晨宇已經淩空飛行遠去。

看着天空中，那不憑借任何外物，靈氣化翼而行的人，紫靈緊緊握住雙拳，一顆追求變強的心越發堅定，曾經的她是那片低位面的巅峰強者，在這片位面之上，屬于她的華美篇章，将依舊！

原本準備到這裏的盤龍山脈走一趟的，聽到被抓捕的消息後，紫靈不敢節外生枝，和舒曼告別之後，便乘了返回的傳送靈陣回到了西靈城。

再次變得孤身一人，紫靈并無任何不适，她原本就是那種特立獨行之人，不會因身邊多了人而覺得喜悅，也不會少了人而覺得孤寂。屬于她的孤寂，一直都存在，這份心裏頭的空白，也只有那一個人能夠填補，只不過那人，此刻，在審判之殿。

而審判之殿，究竟在何處，憑此時紫靈的實力，還無資格過問。

時間尚早，紫靈并沒有立刻就回學院，而是決定先在街上轉轉，來這片位面也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除了陪着舒曼去了一趟壇城，懶得有機會和閑情出來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