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翌日清晨,一行人陸續醒來。

因着花自重的緣故,殊桐早早起身開了竈火,做了一些小食、沏了一壺花茶備着。只待花自重醒來便有水食可以進用。

待萬羨青去到客廳時,卻還只有月白和牧嗔二人。

想來是花自重醉的厲害尚未起身。這事要是傳揚出去,只怕被人譏笑。一個修士,竟也能醉到日上三竿還不能起身?

亓官奉所出靈酒皆非凡品,凡人飲之只怕要酣醉數載,即使是修士飲之,修為差些的也抗受不住,如花自重飲了這般多的九轉修士,若能在午時前醒酒,也已算得上是海量了。

這般等到臨近未時,花自重才從裏間走了出來。雖是醉意未散,然而他周身的氣勢卻凝練了不少。隕靈界中鮮有丹藥,更就別提那些提供靈氣、洗精伐髓的靈藥了。故而這一夜飲酒,所得之效竟比花自重尋常三五載的修習還要多上三分。

然而,這變化中的本要,卻只有萬羨青堪破了一二。連亓官奉這個提供靈酒的人,也只當花自重是“救回”了殊桐,心境頓然開闊又酣醉了一場導致了修為的精進,全然沒有把外力外物的作用考慮進去。

這倒是讓萬羨青起了一些心思。

若一兩杯靈酒便能收服人,那又何必耗費心力盤轉那麽大的局去籠絡人心呢?

這般一行集齊,也終于到了殊桐陳述來歷的環節。昨夜一敘,萬羨青先一個知會了殊桐的來歷。她也不白聽他的,殊桐一講完,萬羨青便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只是當時殊桐未曾明言是否采納,只道容他三思。

臨到此刻,萬羨青也不知他會否和盤托出。不,其實她本就不知道昨夜一敘所得聽聞,是否全然真實完整。

只不管衆人心下如何做想,面上總歸持重着平靜的尊重。這般,殊桐用一句“我為淵族”開了場。

“萬物皆有命數,我生而貧匮,選擇便少,若要尋得自由,便只能拿命孤注。這般,我進了霜鴉會。”

“此會以霜、鴉二字立本,我卻只知曉‘鴉’之一字的要義。會中可供驅使者,皆為鴉兵。與我同期之卒三百,熬得過秘術加持者不過一掌之數。我是其中之一,被指派去暗殺各族強者,以待日後協天奪令之時,能叫淵族多一分勝算。

我使的是下三路的手段,以情愛為由頭诓騙了蒼句,待到合籍禮成我便會下手,屆時,我便能得到苦熬了數十載的……自由。

不過此次失手,霜鴉會大抵已經舍棄于我,我命中劫數也該到了。我便再做一回自私自利的小人脅迫你們一回,看在某些情分上,還請再幫我一把。”

月白率先問到:“霜鴉之名未曾聽聞,不知實力幾何?”

殊桐深深出了一口氣并搖了搖頭表示不知,“我倒是想喋喋不休地大說特說一通,然而我對此會之了解,的确連皮毛都算不上。若強要陳述引申,也便只有我在會中苦修的經歷罷了。”

月白:“還請一敘,或有所獲。”

殊桐也不推辭,細細地說起了舊日經歷。

“那是一處融合奢靡、阒靜、素雅的所在,金瓦如秋田、白牆如流雲,站在訓練場上,四下望去盡是彰顯着暴烈戰意的雷雲紋。我們每天寅時三刻起身,一刻後早課。早課的內容包括武技的訓練。你們知道什麽是武技嗎?就是那種凡人和一轉都達不成的修士,才會學的東西。上完早課,便是晨食,通常以雞肉、粟米、笠蛇膽汁為主。然後便是各種能力的訓練……”

他的描繪十分詳盡,從食物到訓練,無論是內容、強度、變化,各種細節他都有提到。但他的語氣太過雲淡風輕,甚至恬淡地叫人感到了一些些違和。因為這般古井不波的情緒與他話中的黑暗傷痛強烈的不适配。

待到殊桐話盡這段苦楚舊事,衆人竟齊齊松了一口氣。花自重更是直接握上了他的手。

月白合十道了一聲歉,說到:“揭開小友傷疤實非我願,然小僧确有一二所獲。”

殊桐輕咦了一聲,問到:“還請明示。”

月白:“小友所說的訓練之地,确是金瓦白牆篆雷雲紋無誤?”

殊桐沉思了一瞬,腦海中浮現起舊日狀景,那白牆素潔,卻時常染血,那白上猩紅、瓦上濡濕,有他的,也有同期鴉兵的。他甚至記得東面影壁的雷雲紋上,有一小塊黢黑的地方。那是鮮血凝固的一縷殘存,這疤痕裏烙着一條人命。

殊桐點了點頭。

月白得到肯定答複,忽地凝重道:“那麽這霜鴉會,當是天族的組織才對。”

這定論叫人驚悚,殊桐更是被駭地下意識拍案而起。在場衆人也驚訝了一瞬,然而通曉六族風物人文的牧嗔率先覺出了不對。

牧嗔:“金瓦、白牆、雷雲紋,雖是天族慣用,但也不能直接下定論吧?”

殊桐也道出心中所想:“天淵二族,牽連着千秋萬代的仇恨,我雖欲脫身淵族,卻也不想曾給天族賣過命。”

月白依舊凝重道:“金瓦、白牆、雷雲紋,這三者确實常見。但是,你可曾見過,鋪滿一整面牆的雷雲紋嗎?”

殊桐木然,他未曾提到這細節,然而事實的确又如月白所言的那般整面白牆篆紋着雷雲。

月白續到:“雷雲紋只是一種裝飾性的紋理,然而經由天族之手布下,卻果真能如其名一般,能夠凝聚雷電。若我所料不差,與你同期的鴉兵之中,當有人試圖逃離,未能成功便成了焦炭,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殊桐便徹底信了。他沒親眼見過被雷電劈死的同期鴉兵,然而他卻見過意欲逃離的焦炭碎塊。他本以為這只是霜鴉會的冷酷手段,不曾想,竟叫月白從中窺破瞞了他幾十年的秘辛。

月白:“然天族篆刻雷雲極為困難,吾母身帶五分天族血脈,延及吾處大約十之二三,若叫我篆刻雷雲紋,耗盡一日之功,也不過能篆出半寸見方罷了。故而我猜測,這霜鴉會,該是經由天族皇室暗中操持着才是。這鴉兵,當是天族皇室死士。否則,決計用不到四野雷雲這樣的大手筆。”

萬羨青暗暗掃視了衆人一眼,瞧盡各色神态,心下稍一思忖便施行了盤算。

她道:“天族是怎樣看待他族的?”

牧嗔率先搶答,然而他的發語詞卻是一聲冷哼:“呵,天族。天都四十六洲,再沒有比他們更傲慢的了。”

天都?!

牧嗔怎會提及天都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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