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回來陪我
前車險些跟丢了，他們并沒有駛入市區，而是很快來到一個類似療養院的地方。
暮楊一邁出車門就被衆人攙扶着躺到擔架上，姜唯停車後傻了眼，不敢立刻跟上暮南舟他們。
她慢了幾步走進療養院的大廳，已徹底看不到前面急救的隊伍。
大廳內的裝潢很溫馨，稍稍能叫人的情緒平複下來。姜唯站了一會兒，氣息喘勻了些，尋到了大廳一角的服務臺。
沒有護士或醫生，可能都被剛剛的緊急情況召喚走了，她只好幹等着。
服務臺的背景牆上挂有多張榮譽證書和銅牌，此處不是一般的郊區療養院，而是一家私立醫療機構，資質很多，水平不低。
另外一面牆上的顯示屏應該是播放廣告片之類的，此時切換到了雲都的新聞臺。
姜怡珍的身影赫然出現在上面，顯示屏沒有聲音，看标題是記者在采訪即将開幕的紙燈文化節。
姜唯沒心情盯着她看，視線從屏幕掃過時發現了異常。字幕給姜怡珍的簡介是“南松鎮手工造紙第十三代傳人”。
所以……姜怡珍火急火燎地找她解釋這事？
姜唯猜測一定還有其他緣由，可她現在還擔心着暮楊的情況。整個人有氣無力地倚靠在服務臺前，手指在臺面上敲來敲去，頭腦中無法思考，只剩一團焦慮。
“您是姜小姐嗎？暮先生要見您，請跟我到三樓來t。”
終于，有位護士姐姐跑過來找她。
“好的。”
姜唯緊繃的神經一刻都沒有松下來，她跟随護士進入電梯，忽然沒弄懂護士說的暮先生是指哪一位，直接問道：“暮楊在哪？”
“他已經做完檢查在病房裏了，就是他請您過去。”
護士姐姐微微一笑，可完全起不到安撫人心的作用。她領着姜唯來到三樓的護士站，從櫃子裏取出一只黑色手環。
姜唯環視四周，很安靜，和三甲醫院的病區差不多，只是走廊裏的座椅上空無一人。
“暮南舟先生呢？他怎麽樣？”
“哦，有專人陪他到貴賓區休息了，您不用擔心。”
護士姐姐依舊是笑盈盈的，輕輕靠近，擡起的姜唯的一只手腕說道：“給您做個健康監測，請暫時不要取下來。”
她把黑色手環扣到姜唯的左手腕上，又親切地問道：“這樣可以嗎，不會太緊吧？磁片需要貼合皮膚，戴一會兒就适應了。”
“你快帶我去找暮楊吧！”
姜唯面露不悅，她嫌護士啰嗦，收回了手臂，也不想了解為什麽要戴手環。
病房的門打開，似乎有種花香撲面而來。姜唯皺了下鼻子，完全沒心情理會，終于看到了暮楊。
他外表看上去安穩，靠在床頭閉目養神，左手搭在右邊胳膊上，離近了瞧，牙縫間發出嘶嘶的呻吟。
姜唯板着臉，即便暮楊這副模樣，她仍是惱火，明明自己沒下死手，對方卻像被鞭子抽了一樣慘兮兮的。
她忍下抱怨，坐到他身旁輕聲問道：“醫生怎麽說？是不是脫臼了？”
“比脫臼還嚴重……”
暮楊睜開眼，眼圈泛紅，他真的很難受。
姜唯站起來不看他那張臉，恐怕再有什麽接觸又誤傷對方。手機上彈出姜怡珍的消息，她瞧見病房外面套了一處小陽臺，徑直走出去回電話。
黑色手環上的數字是黃色的，姜唯沒在意，同姜怡珍簡短聊了五分鐘。
“你幫我想想辦法，你不是認識暮南舟麽……”
姜怡珍的聲音也慘兮兮的，可姜唯覺得自己更慘，她現在怎麽面對暮南舟，誰能給她支個招兒啊！
手環上的數字轉為紅色，姜唯嘆了口氣，草草應付了姜怡珍，挂斷電話。
她回身看到暮楊側躺在病床上，還是撫着胳臂，症狀似乎比剛剛嚴重了。
“要不要叫醫生進來？”
“你坐下。”暮楊命令道。
“我又不是醫生，怎麽管你？”
姜唯嘴上怼了一句，但眼前的暮楊臉色泛白，她心中更焦急，沒想到手環也來添亂，嘀嘀嘀地想起來！
暮楊拉起她的手腕，将手環推到姜唯面前，艱難出聲：“它在報警，求你安靜地坐會兒！”
屋裏一陣沉默，手環解除報警，從紅色字體變為黃色，逐漸又變為白色。
暮楊一直拉着她的手，她也一直低頭盯着手環的小屏幕，心裏沒了脾氣，智商仍在線。
“你怎麽不戴手環？你那麽疼，不是應該給你報警嗎？”
暮楊的表情逐漸放松，緩緩撒開手，試探性地活動了幾下手臂，“現在好點了，因為你的心率、血壓、血氧都變得正常了。”
姜唯沒聽懂，前言不搭後語，偏着頭表示疑惑。
“姜小姐，你一直都能控制我的右手，只是我沒告訴你。”
暮楊示意讓姜唯冷靜，又繼續解釋說：“其實我的手受傷以後不能再畫畫了，直到回國的第一晚……”
“你在正房裏擺了一圈紙燈，還有一盆花，我走進去看見昙花盛開。後來，我發覺只要我和你待在一間屋子裏，我的右手就是好的。”
沒告訴她？原來暮楊心底也藏着一個秘密。
什麽控制了他的右手，什麽不能畫畫了……這都不是她的本意。
姜唯從牙縫間吸入涼氣，她有幾次确實覺察出暮楊的右手有問題，可揭密後的一切聽起來很魔幻。
“你還記得嗎？我在你身邊，甚至能做到徒手抓蝴蝶。所以我讓你來畫室當助理，經常纏着你，不讓你離我太遠，都是這個原因。”
暮楊咬咬牙，冷哼一聲，“是不是挺扯的？”
是很扯……她內心翻騰起來，有什麽超能力也不想有這一種啊！
眼下，自己除了要對火災事故負責，還要對他的右手負責，真是妥妥的罪加一等！
姜唯垂下頭，閉上雙眼，喉嚨裏仿佛淤住一口氣，剎那間什麽都講不出來，只好起身到邊櫃處倒了兩杯水。
“你可別激動，現在只要你一激動，我的手就會疼。”
暮楊在她身後提醒着，她更加納悶。
“可你以前不是這樣？”
“是啊，搞砸了！”
“……昨天夜裏，我本來想再模仿一次那晚的場景，你在，昙花在。可是早上一醒來就發現問題更嚴重了。”
暮楊把姜唯遞過來的水一飲而盡，他一上午沒吃沒喝，此刻身體感到虛脫，還在休整中。
“對了，剛才是誰給你打電話，說了什麽事，讓你那麽緊張？”
“姜怡珍，我表姐……算了，還是說你吧，醫生怎麽給你檢查的？你要把這個結論告訴他們嗎？”
“他們啊，說我精神有問題。”
暮楊朝斜上方看着屋頂，露出大面積的眼白。
“哈？”
姜唯撲哧一笑，杯裏的水差點潑出來，借機調侃道：“挺好的，這個解釋很合理。最好跟暮先生也這麽說。”
她後半句的潛臺詞是，可不要全怪在她頭上，每次事發都是暮楊，是暮楊先發瘋才對！
不過她就是操心的命，想得比暮楊周全，趕緊提示他說：“你要是感覺好點了，咱們去看一下暮先生吧，他一定擔心你呢！”
離開病房前，兩人商讨了一下說辭，試圖把今天的鬧劇收尾。就算是精神問題，也要有個起因。暮楊大膽提議，說他自己失戀了，所以鬧騰了一場。
姜唯滿臉黑線，又想怼他，但不出一秒，整個人就被暮楊的話創飛。
“我又沒說是你！”
想想也說得通，姜唯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但心跳不會騙人。
轉眼間，暮楊又拉着她求饒道：“好，好，好，你千萬別生氣，別激動……要不然我真的會被送進精神病院了！”
暮楊撐起一抹假笑，對姜唯點點頭，又指了指她左手腕上的黑色手環。
“你随時看着點！”
***
醫院的貴賓休息區猶如酒店的總統套房。暮南舟待的這一間還配有會議室。服務人員将通訊設備調試好，壁挂的大屏幕上出現了暮北橋的臉。
他人在法國，窗簾拉開後天空才蒙蒙亮，整個人坐在電腦前還有些瞌睡，一直托腮皺着眉頭。
暮南舟服過藥，氣力恢複許多，向對方陳述了十五分鐘暮楊的病情。中間還拉來主治醫生作證，就差伸過去一雙手把暮北橋晃醒，讓他聽得更仔細些！
“兩年啊，他的手都沒治好！”
暮南舟站在會議室中央，對着暮北橋的影像大喊着，“他那不是一般的傷，還需要心理治療，你到底有沒有好好關心過他！”
暮北橋揉着眉心，反駁道：“他跟着你就能好嗎？回國也大半年了，都幹什麽了，不務正業……現在進醫院了，想起我來了！”
暮北橋那種嫌棄的表情在屏幕上被放大了十幾倍，令暮南舟的火氣更盛。
“像他這種情況需要定期複查，你根本就沒跟我提過！身體都沒有恢複好怎麽幹正事！”
屋裏的吵架聲越來越大，即便再高檔的裝修也會忽視隔音效果這一點。 沒人敢進去勸阻，服務人員早就撤到了房間外面。
暮楊帶姜唯走到門口，感覺還是不讓她進去的好，自己悄聲溜進房間。
“這事說到底還不是你在外頭樹敵太多！做事瞻前顧後……換作是我，早把那個放火的人千刀萬剮了！”
“你……”
暮南舟氣極，把話筒摔出去，砸到了暮楊腳下。暮北橋從鏡頭中看到暮楊，收了聲，兩眼仍在冒火。
“叔父，我好多了，別為我的事着急，先坐下。”
暮南舟瞥了一眼屏幕，責怪暮北橋說走了嘴，敷衍道：“和你爸多聊了幾句……我真是自找的！”
“兒子，走近了讓我瞧瞧，爸爸想你了，你還是飛回來陪我吧！”
暮楊笑了笑，不作答，輕輕拍着暮南舟後背。
他從小就知道爸爸和叔叔的關系不好。一個在城市中白手起家搞實業，一個游走在鄉間收集古董器物，打根兒起不是一類人。
從前只見他們碰面時揶揄幾句，在晚輩面前吵得這麽激烈，今天還是第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