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重新開始
姜怡珍的神情複雜，一雙圓瞪的眼睛透出憤怒，下面一張撅着的嘴全是埋怨。
“你不是說，為了工作才回陽城嗎？真是無藥可救了……“
姜唯垂下頭，有些難為情，一時無話可說。她忘了前一晚的草莓印還在身上，在姜怡珍這種大偵探面前，遲早會露餡。
和暮楊重新在一起又怎麽樣呢？
她和暮楊鬧翻，與姜家人讨厭暮楊的原因完全是兩碼事！過程中有太多事沒辦法解釋。
她的沉默更讓姜怡珍胡亂猜測起來，“他是怎麽哄你回心轉意的？他向你求婚了？”
姜怡珍扣住姜唯的肩膀，開啓更加嚴肅的審問模式。
“沒有！”
姜唯給出肯定的回答，她繼續戴上手套洗碗，盡量避開姜怡珍的視線。
在西山事故之後，姜唯是受到身體上的重創，而其他人是飽受精神上的煎熬。姜怡珍一提起暮楊就好似頭腦中拉響警報。
“就算他求婚了，你也不要傻乎乎地答應，知道麽！”
她的語氣溫和了一些，甚至在心底勸解自己，不能對姜唯太苛責，姜唯的傷還沒養好，需要持續的關照。因此，她也不厭其煩地把在醫院裏講過的話又重複了幾遍。
“你不要總是覺得他救了你的命……救援隊搜索了那麽多地方，好幾天都沒有找到你的痕跡，偏偏他就在半山上找到你了！”
“你最後失蹤的地方和他找到你的地方還隔着好幾公裏，他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找到了你……裏頭的疑點太多了，你有沒有好好問過他？”
姜唯明白，可她不能透露爬山的細節，那樣會牽扯出暮楊的怪病。大家都在憑借這些疑點揣測暮楊，幸好警方因證據不足結案，讓事情塵埃落定了。
“我沒有懷疑過他，他不會做違法的事……我現在沒事了……”
姜唯的聲音雖小，但很堅定。
姜怡珍也不再逼她，撿起另一件事問道：“那在婚禮上，他看完你之後就回陽城了，你當時不是很氣他，說你們分手了嗎？”
姜唯看似平靜地疊放碗筷，心裏卻瘋狂尋找借口。姜怡珍在她身邊跺着腳，又開始發話。
“好啦，分個手，反複幾次也正常。你可以趕緊再找個男友，這邊就會分得容易些！”
姜唯撩起眼皮，姜怡珍的說法令她更煩躁，只好鼓足勇氣講出自己真實的想法。
“其實……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紙燈找到了，造紙也完成了，我以後的生活會簡單許多！還有，暮楊也離開暮氏，他還做他的畫家。”
“我們是在重新開始……”
姜唯的眼神不再閃躲，腦袋被姜怡珍的手指狠狠戳中。
“如果這樣的話，我就把全家人最後的要求告訴你！”姜怡珍繃着臉，倚在牆邊，故意只講到一半。
姜唯無奈地嘆了口氣，“還有什麽要求？”
她想着，假如是她打死也完不成的東西，大不了，她就打死也不回雲都了，哎！
“往後，真有那麽一天……在他進姜家門之前，他要跪在樹神下立誓！這可是奶奶定的，王德福也去過了！”
如此鄭重地宣布完，姜唯卻一臉呆滞。姜怡珍以為她要小瞧這條約定，剛想發作……
“奶奶英明！”自己的脖子被姜唯緊緊摟住，耳朵都快震聾了！
“切……”她冷哼着，只有姜老太會為姜唯網開一面，到時再看暮楊的表現。
此時此刻，姜唯想起樹神很早之前對她的祝福，臉上浮起一片紅暈。
***
暮楊的生日一過，陽城的金秋即滑入初冬，一場秋雨過後，陣陣寒意滲入室內，灰蒙蒙的早上更容易叫人賴床。
姜唯安穩地躺在被窩裏，似乎還有輕微的鼾聲。暮楊則靠在床頭玩手機，時不時地丢去一個羨慕的眼神。
沒過多久，床頭一顫，姜唯猛地睜開眼睛，驚恐地拉緊被子，身體蜷成一團。
“怎麽？”暮楊也被吓住，俯身靠過去，手掌輕觸姜唯的額頭，“是做噩夢了？”
他眉頭緊蹙，擔憂那場事故給姜唯遺留下心理陰影，“你最近都會做噩夢嗎？”
姜唯不吭聲，已經在被子下面困住他，像是拼命抱住一只救生圈。
“沒事了，你想到什麽就告訴我。”
“老頑童來找我……問我要長生柏……”
姜唯莫名地心虛，老頑童後來怎麽樣了，靈犀霧燈進了博物館，他會不會有一天突然來找暮楊？
想到這，她似乎再也不敢回西山了，緊閉起雙眼，在暮楊身上汲取溫暖。
“不用怕……”
暮楊的聲音很溫柔，他的心跳聲也在安撫着姜唯。
“靈犀霧燈還在博物館嗎？安全嗎？”
姜唯在被子裏發出悶悶的聲音，感覺一陣頭疼，可能是缺氧，也可能思慮過度。
“雖說那盞燈是證據，但你沒想過要把東西還給他嗎？”姜唯掀開一點被子，只露出疑惑的雙眼，“老頑童，沒再找上你？”
“他怎麽會輕易放棄靈犀霧燈呢……我真是摔傻了！他只要走我的能力……你是不是又拿什麽跟他做交易了？”
姜唯越想越想害怕，起身拉扯暮楊的睡衣，心髒都快要蹦出來了。
“一定是的，你說實話，你到底都幹過什麽？”
“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姜唯，聽我說……”暮楊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她才安靜地坐回去。
過了兩秒，她仍是懵懵的，發絲散亂，急得嘴唇顫動，“沒人發現嗎，你能肯定？”
“是的，你放心。”暮楊眼裏帶着笑意，伸出手臂，緩緩理着姜唯的長發。
他把換燈的過程描述得極輕松，找她的過程也只概括成一句話：
在斷崖邊待了四天四晚。
姜唯卻笑不出來，她能從那雙深邃的眼底看出端倪，有個人想随她一起去了，她怎麽笑得出來。
“靈犀霧燈還在老頑童那裏。”暮楊托起她的臉，又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就算他有一天再出現，他找你要的，也還是長生柏！”
“那是奶奶的，我不給他……我以後也不去西山了，你也不許去！”
姜唯勾住暮楊的脖子，眼神變得堅定，可那些大起大落的場景還是令她不踏實。
“你講得全是真的？暮楊，你得向我保證！”
“真的，我們以後再也不要去冒險了，我只想安安穩穩地跟你在一起！”
“說點開心的吧……”
暮楊揭曉了那幅新作的去向，畫是賣給暮南舟的，目前已經挂在會所新址了。
而酬勞，姜唯絕對想不到，是她去年忍痛賣掉的那套小房子：23層，80平，精裝修帶家具，拎包入住。
聽到這則消息，姜唯幾乎從床上彈起來，興奮到尖叫：“天吶！你是說，它又是我的了！”
“當然！” 暮楊點點頭， 迅速獲得一枚香香的獎勵。
那套房子對姜唯有特殊的意義，比他的畫還要重要，應該是迄今為止，姜唯收到的最滿意的禮物。
***
很多年以後，姜老太去世，那只裝着長生柏的錦盒也消失了。
姜唯有一個完美的設想：老頑童獲得了她的能力之後，在某一日來到神樹下，遇見姜老太，然後用和平的方式取走長生柏……
她還是會經常做噩夢，關于西山的，不過每次醒來都能看見暮楊守在她身邊。
當博物館再次搬家的時候，暮楊向暮南舟問起了楊素芬的手稿。
“您相信她寫的東西是真的嗎？”
暮南舟坐在輪椅上，反應遲了些，“什麽真的、假的？”
暮楊垂下眼簾，用溫和的目光望向暮南舟，他回想着手稿上的一字一句，“關于裏面的賽神仙，有這個人嗎？”
“嗯……”暮南舟輕輕點頭，也在回憶，“素芬喜歡靈犀霧燈，想為它寫本小說。”
“可惜，只寫下一點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