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意2
那是一個人影,很高,卻很瘦。
身為鬼,卻沒有鬼臉,只剩下半個後腦勺,然後張開漆黑一團的嘴,就咬住了車夫頭上的臉,一扯,一拉,一嚼,就吞到肚子裏。
為此,探靈臉色一變。
她并不是因為他的一切動作感到驚悚害怕,反而是眼前人讓她回憶起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來。
只因,眼前人沒有鬼臉的原因,是她造成的。
三百年前,她活生生地割下了眼前人的人面,讓他從此以後都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這就是當初的她,充滿了殺意的她。
将她思緒拉回來的,是鬼無面的一聲喊:“還有兩張讨厭的人面啊。”
探靈本想出手,但奈何身邊人早她一步,将一根點着的香火給扔出去,穩穩地插在了那人的腳上。
即後,車夫被啃得人不像人的頭顱就這樣滾下來:“啊——”
探靈看眼公之相,他這個手法的确是看不出何門何派,師承誰門下。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很獨特,獨特到殺一只鬼,用的是香火。
公之相直言:“鬼無面,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一聽,果然就是他。
自從探靈撕下他人面後,他就被人叫做無面男。
死後,大家都在說,他因為沒有人面,所以總是愛去吃生人的臉。于是,稱呼又換成了鬼無面。
公之相的香火,讓鬼無面無法抽身而退,但自知不是他的對手。
聰明的他,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
手是,只見他狠下心來,直接硬生生地抽出自己的腳,忍住疼痛地叫喊,帶着自己被香火割成兩半的腳踏樹離去。
兩人都沒有什麽動作,還讓他走,看來是都想放鬼無面離開啊。
公之相立即轉過身問:“你可有事?”
探靈面無表情地搖頭,說:“有你在,自然沒事。”
聞言,公之相一笑。
然後,他又悲嘆一聲:“看來得走出這片森林了。”
探靈也笑:“正好,需要鍛煉。”
她無意間看向公之相那邊,卻發現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被發現後,又轉過一邊,她問:“怎麽,我像你故友?”
聽完,夜裏只聽得公之相一聲嘆,然後他才說:“沒有。你一點都不像她。”
于此,探靈也不會再說什麽,只是将話題主動牽扯到了鬼無面身上:“公之相,你知道那人的名宇,那你知道他的來歷嗎?為何叫鬼無面?”
她一問,先是讓公之相一愣,然後正經起來:“相傳,三百年前,他得罪了探靈,被探靈一怒之下撕了人面當旗幟,轟動一時。”
探靈又問他:“那你知道,他為何得罪了探靈嗎?”
公之相看向探靈,沉默了很久,最終選擇一言不發。
見狀,探靈便猜測:“定是探靈此人看他不爽才痛下殺手的。畢竟啊,傳聞探靈道長此人,想要殺一個人,殺一個鬼,就沒有她殺不死的。”
公之相立即反駁,說:“不,你錯了。探靈沒有殺死他。”
探靈也一怔,看向公之相,停頓一下,才扯出一個笑容,說:“是嗎?你好像很了解探靈,跟她是朋友?但我又聽說,探靈這個人獨來獨往,從來不屑于結識誰,認識誰,記得誰。”
公之相:“……”
久久的,公之相才說:“我和探靈,什麽都不是。”
探靈沒再說話,只顧着往前走。
走了幾步,又開始問:“你說說,探靈這個人是不是從來都不會記住誰?或者說,是她這個人天生冷漠,只記得做過什麽事情,卻從末記過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根本就不用去看公之相,因為她敢篤定,公之相這個人,是一定會了解探靈的。
然而,公之相說了:“我不知道。”
這下,探靈才去看他。
見他一臉平靜,沒任何情緒波動。
他不知道,但探靈是知道的。
她太了解自己了,生前的自己做過了很多事,她都還記得,但為什麽做,她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所以,她也時常後悔自己為什麽從不關注他人,記住他人,更後悔自己為何從不懂愛為何意。
探靈又問他:“公之相,你的香火很特別啊。”
公之相一聽,看向在夜裏扯出一抹笑的探靈,晚風拂過,她輕輕擡手撫下的樣子一怔,然後才說:“是嗎?哪裏特別了?”
探靈想了想,又同他走了幾步:“哪裏特別,其實我也說不上來。但就是在聞到這股香火味後,會有一種愜意之感,會讓整個人都處于很松馳的狀态,仿佛什麽戾氣、兇氣、殺意都被淡化了。”
當她說到殺意之時,是有點後悔的,但話已說出,收不回來,便直接說了。
公之相聽完,也挑眉一笑,反問她:“是嗎?你能有這種感覺,我就覺得很值得。”
探靈“啊”了一聲。
公之相仿佛自己也說錯了話,立即握拳抵唇,故作咳嗽兩聲,過幾秒才說:“我亂說的,這香火是随便在街上買的,本來說要拿去拜訪一位有緣人,沒想到路途中先用上了。”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值得的人和事。
對吧?
探靈:“哦,原來如此啊。”
話畢,就很沉默了。
走出森林後,随意找了一間客棧住下。
誰知,在訂下房間之時,看見周圍四處都在賭博,賭注都比較狠。
要麽是一條腿,要麽是一條命,再要麽沒人性一點,就是賭上自家夫人。
突然間,陰風作崇,将客棧的窗戶被吹得搖曳生姿,發出令人驚悚的聲音來。
公之相才對探靈說:“并非是生人,你注意一點。”
探靈看向公之相,思索一番,然後點下頭,就沒有了下文。
本想直接上去,奈何啊,一道黑影推門而入,極為粗魯地在門外就大喊:“我賭人面!”
聞言,兩人看去,是一道人影,一只腳上有被硬生扯裂的傷痕。
這道傷痕,就是被公之相用香火釘住那次留下的,時間隔得不遠,可見其傷口還未愈合,走一步就得滴血,染紅了地板。
兩人就這樣背對鬼無面,卻從末被鬼無面發現,想必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迷住了他,讓他對周圍的一切人和事都抛之腦後。
為此,探靈和公之相悄悄咪咪地也混入了其中,站在他的不遠處,看見他一股腦地沖到這前面。
此時,當莊的鬼說了:“你連臉都沒有,還拿人面當賭注,豈不是在騙人嗎?沒有人面,就趕緊換一個賭注。”
周圍的鬼也在勸他,說:“對啊對啊,別亂耽誤別人暴富的時間。”
探靈聽見鬼無面說:“我就是要賭人面!”
當莊的鬼認為他發瘋了,也順着他說:“得得得,那你拿出人面來啊。”
話畢,只見“啪”的一聲響,桌子上就出現了一張血淋淋的人面,看其新鮮程度,可直言說是剛從活人臉上撕下來的。
探靈伸脖子一看,一驚,這,這不就是掀開自己棺材的人嗎?沒想到自己放過了他,他卻還是倒黴地碰見了鬼無面,被他撕下了人面來當賭注。
當莊的鬼也一見,陰陽怪氣地說:“喲喲喲喲,還真有人面吶,還是新鮮的。怎麽不自己吃了?舍得拿出來了???真是稀奇了。”
面對當莊鬼的一大段陰陽怪氣,鬼無面也沒有什麽生氣,只是不耐煩地催:“趕緊的,趕緊的,等不及了。”
當莊的鬼一笑,便說:“好叻好叻。按照規定,大的贏,小的輸啊。”
一局下來,鬼無面立即就輸了,就算他沒臉,也能看出他的臭脾氣與不爽之态,一聲怒吼地說:“哼,今夜的手氣,差得要命了。”
當莊的鬼一臉笑,伸出自己過分長的手,從鬼無面的眼下,一點一點地将那張新鮮人面給挪到自己這邊來。
按照他的習慣,凡是贏來的東西,他都會當着下注鬼的面,就直接吞下了賭注,讓下注鬼明白:一旦輸了的東西,輸了就是輸了,永遠地輸去了。
可偏偏,他這次卻沒有那樣做,反而是眯着眼問:“鬼無面,還要下賭注嗎?”
鬼無面東撈西摸,卻從未拿出什麽值得下注的東西,本想一走了之,卻被當莊的鬼攔下來,又繼續眯眼笑問:“鬼無面,可別這麽快走了啊,轉過身來,我有話問你。”
鬼無面轉過身來,只見當莊的鬼另一只手一直在撫摸他帶來的人面,看似極為貪戀至極,才會問:“鬼無面,你真是帶來了一張好人面啊。”
鬼無面:“?”
只見當莊的鬼一笑,探靈立即皺下眉頭,果然,下一秒就聽見了當莊的鬼對鬼無面說:“這張人面,有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哪怕這股味道己經過去了三百年,但我依然記得,真是太久違了。〞
鬼無面:“?”
身邊鬼問:“什麽味道?不就是人味嗎?”
當莊的鬼一聽,就索性搖頭,然後挑個最安靜的時刻,說了讓他們都身後發涼的話來:“是——殺意。”
此話一出,探靈就直接盯着當莊的鬼看,仿佛下一秒,她就會直接殺死當莊的鬼。
然而,她沒有那樣做,只是慢慢地傾聽那些鬼對自己的讨論:
“啊,殺意?什麽鬼玩意?”
“殺意?莫非是?可是,不是都過去三百年了嗎?”
“大家的噩夢,這是又來了???”
當莊的鬼卻只是一笑,問鬼無面:“這張人面是你撕下來的,就沒有看見她嗎?哪怕她化成灰,化成空氣,誰都探不出來。可她對你來說,可是比在場的每一只鬼都要熟悉吧?”
當莊的鬼這麽一問,無非就是在揭開鬼無面的傷疤,又在他傷疤上撒鹽。
鬼無面也冷冷地說:“你這是在替我扒開傷口,扒開對探靈的恨意嗎?你是在讓我時刻都記得,這個下場全都是拜探靈所賜!”
鬼無面的憤怒,并不能讓當莊的鬼有什麽顧忌與害怕,只是舉起人面,對鬼無面笑說:“最有殺意的人回來了,難道你還能坐得住腳?”
須臾之後,鬼無面離開了,但又折回來,直接一手粗魯地按住探靈的肩膀,一手就要往她臉上撕去,嘴裏怒喊着:“我忍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