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在蟲族社會，雄蟲總數只占全蟲族的15%。有資格加入軍區的雄蟲更是鳳毛麟角，畢竟越強大的雌蟲精神海也就越不穩定，軍雌的安撫難度遠高于普通雌蟲，稍有不慎雄蟲都會遭到反噬。即使作為東京軍團的老牌軍區，青道目前也僅有三位雄蟲。

“換句話說，全青道的安撫任務都壓在了他們身上。”克裏斯說。他正和榮純站在精神安撫室外，隔着一層單面玻璃觀察着內部的情況。

川上憲史微微擡手，無形的精神力蕩漾開來，輕柔地梳理着雌蟲的精神海。随着他精神力的展開，原本有些焦躁的雌蟲慢慢平靜下來。

“由于戰鬥、或者心理壓力等原因，雌蟲的精神海會不定期波動，因此我們必須定期接受雄蟲的精神力安撫才行。”

克裏斯補充：“雌蟲的精神力暴動很危險，這種狀态下他們會變成沒有理智的怪物，如果暴動程度不深，運氣好他們還有清醒的可能；一旦……”

他看了一眼百無聊賴靠在安撫室牆壁上的禦幸一也，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最壞的情況下，暴動的軍雌将成為我們消滅的對象。”

“所以只要按時接受安撫就沒事了嗎？”榮純問。

“對大多數雌蟲來說是這樣的，”克裏斯輕輕嘆氣，“但軍雌一次任務最少也要一到兩周，再加上激烈的戰鬥……尤其是我們的雄蟲數量有限，沒法保證所有蟲的狀态。”

其實何止是沒法對雌蟲進行定期的精神力安撫，青道雖然明面上有三位雄蟲，但降谷曉擁有罕見的攻擊型精神力，實際能承擔安撫工作的只有丹波和川上兩人。他們倆的精神力等級雖然不弱，但相比青道強大的雌蟲陣容仍然力有不逮。

為了維持雌蟲陣的運轉，兩位雄蟲已經盡了全力，然而青道的精神安撫頻率在全東京軍團仍然排在末尾。在得不到精神安撫的情況下，軍雌們早已習慣了如何調節和克制自己的精神海，主動減少雄蟲們的負擔。

“雄蟲是一支軍隊的核心，”克裏斯說，“丹波、川上、降谷……缺少任何一位，青道都會很危險。”

榮純眨了眨眼睛，他看着安撫室內川上氣喘呼呼地收回自己的精神力，被安撫的雌蟲神采奕奕，他自己雖然因為精神力的消耗變得疲倦，但仍然露出了溫和放松的笑容。

有一股熱流突然湧上心頭，小雄蟲突然攥緊了克裏斯的衣角。

克裏斯有點疑惑地低頭看去，只見他金棕色的瞳孔閃閃發亮，清澈的眼中倒映着川上和隊友談笑的身影。

“克裏斯老師，我也想成為阿憲哥哥那樣的雄蟲！”

沒等克裏斯回話，剛剛推開門走出來的川上憲史立馬臉紅了：“榮純你在說什麽……我很弱的，你以後肯定比我厲害多了。”

榮純使勁搖頭：“不是的，阿憲哥哥很強！”

他能感覺到，阿憲哥哥的精神力強度其實并不高，在雌蟲波濤洶湧的精神海中如同随風飄搖的小船，随時可能傾覆。只是他對精神力的操縱非常精細，絲絲縷縷的精神力在他的控制下如同水滴混入大海，無聲無息間就突破了雌蟲精神海的障壁。

恰似春雨，潤物細無聲。

小雄蟲試圖描繪川上憲史給他的感覺，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麽形容，最後只能紅着臉喊：“阿憲哥哥就是超級強！就像守護神一樣！特別安心！”

川上憲史被他鬧了個大紅臉，他一把捂住榮純的嘴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連耳朵尖都紅得快滴血：“榮純、快別說了……”

“哈哈哈哈川上你就收下吧！榮純的誇獎可是很真誠的哦！”

“一點沒錯！阿憲确實是我們的守護神哈哈！”

一片歡鬧中，克裏斯對禦幸招了招手。

“克裏斯前輩？”禦幸一也立刻湊了過來。

“你今天也不接受安撫嗎？”克裏斯微微嘆氣。

禦幸一也倒是看得很開：“丹波前輩和阿憲的精神安撫對我反正也沒什麽作用，不如把機會讓給其他雌蟲好了。”

“至少能讓你稍微好受一點，你的精神海狀态已經很危險了，再這樣下去……”

克裏斯沒有說下去，眉眼中透出沉沉的憂慮。

禦幸一也，名號響徹星際戰場，享有東京軍團“最強”之名的雌蟲。與壓倒性實力相對應的，是他極不穩定的精神海。正常雌蟲一個月才遇到一次的精神海紊亂，對他而言則是家常便飯。

更糟糕的是，青道目前的兩位雄蟲都無法穿透他的精神海障壁——這也意味着無法對他進行安撫。

“沒事的，”禦幸一也笑嘻嘻地說，“事實上，我也快習慣這種混亂的感覺了。”

克裏斯沒有說話。他也是雌蟲，自然明白對方嘴上說的輕松，實際上精神海紊亂的感覺相當不好受，禦幸一也至今沒有發生精神力暴動，已經是奇跡中的奇跡。

饒是如此，他的精神海也已經瀕臨極限。這也是為什麽分明擁有這樣一個強大戰力，青道卻從來不派禦幸一也執行外派任務的原因——一旦他在外失控，沒有蟲能阻止他。

“下個月就是東京軍團的交流月了。”克裏斯忽然沒頭沒腦地開口。

“真是的，”禦幸一也秒懂，他無奈嘆氣，“一群雄蟲聚集在一起，恐怕又要鬧得天翻地覆了。”

克裏斯瞟他一眼，沒有揭露禦幸也是往年熱衷于挑事的蟲之一：“監督的意思是，由你帶着榮純一起去。”

禦幸一也這下是真的驚訝了：“我和榮純？現在就要把他的存在公布出去嗎？”

雄蟲是軍區寶貴且珍稀的戰力，他們的存在甚至影響各軍區下一年的招生。關于雄蟲的資料幾乎都是嚴格保密的，唯有那些已經足夠強大成為軍區戰力支柱的雄蟲，才會作為宣傳重點對外公開。

“只在東京軍團內部，”克裏斯糾正他，“榮純的資質你也看到了，我們只能教會他理論知識，但關于精神力、關于安撫……有些事情只有雄蟲才能教會他。”

“但是榮純還是幼崽，”禦幸一也皺眉，“交流月那種雄蟲集聚的地方，一旦發生什麽意外……”

“所以由你帶他去。”克裏斯打斷他。他的目光平靜又安定，注視着禦幸的樣子和平時看其他後輩沒什麽不同，但禦幸莫名感覺到某種沉重的東西壓在了肩膀上。

由你這位青道最強的雌蟲，來保護我們珍視的幼崽。

「能做到嗎？」

禦幸一也忽然笑了，他笑容裏透出強烈的自信：“當然，就放心交給我吧！”

“秀明哥哥！”

正在翻書的東條秀明吃驚地回頭：“榮純？”

小小的雄蟲費力地推開圖書館厚重的大門，一路小跑撲向了少年。東條秀明熟練地蹲下張開懷抱，懷中果然撲進一只軟綿綿的幼崽。

他把榮純抱起來，順手揉了揉對方柔軟的棕發：“怎麽突然來找我了，有什麽事嗎？”

榮純拿自己肉嘟嘟的臉蛋去蹭對方的頸窩：“我交到新朋友了！”

“是嗎，榮純真厲害，” 東條贊嘆，完全沒有因為幼崽年紀小就敷衍，“是誰呢？能介紹給我嗎？”

榮純認真地點頭：“他家很不好找的！我帶秀明哥哥過去！”

交到新朋友的小雄蟲興奮得要命，一路上他牽着東條的手蹦蹦跳跳，還不忘跟他介紹自己的好朋友，雖然聽起來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肉嘟嘟的！很柔軟！”難道是增子前輩？□□純早就認識他才對啊。

“然後，眼神非常犀利！”眼神犀利這個，感覺是青道很多蟲的共同特征啊。

“聲音非常好聽。”唔，聲音好聽？究竟是誰呢？

“……灰色和白色的毛非常漂亮。”

毛……？

東條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于是等榮純終于帶他到了目的地，東條一眼掃到對方的“新朋友”，他瞳孔地震頭皮發麻，一個沒拉住，莽撞的小雄蟲就松開他的手跑到了新朋友身邊。

榮純的新朋友懶洋洋地趴在地上，聽到動靜也只是擡了擡眼皮，仍由榮純撲在它身上揪着毛亂蹭，細長的尾巴輕輕一個擺動，就把榮純牢牢圈在了懷裏。

“榮純，你是在哪兒見到貓貓獸、不，蟹肉芙蓉蛋的？”東條艱難地問。

正沉迷吸貓的幼崽想也不想：“就在這裏呀！我和曉哥哥玩捉迷藏，我正在到處找他，然後就碰到蟹肉芙蓉蛋啦！”

降谷你……東條差點窒息。

不能怪他這麽警惕，癱在地上仍由榮純揉來揉去的貓貓獸雖然擁有可愛的外表、輕柔的叫聲、柔軟順滑的皮毛，但它實際上是星際最危險的幾種星獸之一。

出現在青道的這一只，榮純窩在它身邊只有小小一團，以它的體型，顯然已經是成年體了。

被取名為蟹肉芙蓉蛋的貓貓獸随意看了一眼旁邊警惕的雌蟲，它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在小雄蟲看不到的地方露出滿嘴尖利的牙齒，修長的尾巴只是輕輕一掃，空氣中就響起鋒銳的呼嘯。

小雄蟲純粹是被對方可愛的外表吸引，壓根不知道在他手下被撸來撸去的是何等恐怖的星獸。眼看着榮純把貓貓獸的毛發摸得亂七八糟，還試圖撲騰着往人家背上爬，東條秀明那叫一個心驚膽戰。

小榮純還試圖邀請他一起加入：“秀明哥哥要來摸摸嗎？蟹肉蛋不介意的！”

蟹肉芙蓉蛋懶懶地瞟了他一眼，看上去确實是無所謂的樣子，不過東條自然不可能像幼崽一樣真的把對方當成無害的寵物，

“榮純……”東條額頭冒汗，他試圖把自家孩子叫回來，“到了該吃晚飯的時間了哦？蟹肉芙蓉蛋應該也要回家了吧，下次再一起玩好嗎？”

正陷在貓貓獸柔軟的毛毛裏努力撲騰的小雄蟲這才意識到時間的流逝，他一個轱辘從對方肚皮上滑溜下來，在東條震驚的眼神中毫不顧忌地摸了摸貓貓獸的大耳朵：

“我要回家吃飯了哦，蟹肉蛋下次來我家玩吧！”

其實非常喜歡幼崽的貓貓獸軟綿綿地“喵”了一聲作為回應，它小心地收起爪子，拿肉墊蹭了蹭小雄蟲的臉蛋——不過力度沒掌握好差點把榮純推倒，好在它的尾巴及時把雄蟲接住，輕輕一用力就把幼崽塞回東條的懷裏。

總算接回小雄蟲的東條秀明大松口氣，他把榮純護在身後，眼睜睜看着貓貓獸站起來，化作一團朦胧的光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沒有觸發任何警報。

“……”

青道的對外警戒系統，是時候升級了。

這是東條秀明腦中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