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意6

誰叫棺材裏，什麽都沒有了。

不，不對，棺材裏還有一個不太引人注目的東西——長發吐舌，剪紙人像，稱為小紙人。

這是探靈的玩意兒。

生前，她最愛無事剪各種紅的黑的白的小紙人玩，以此來打發時間。背地裏，也經常用這種小紙人來殺人殺鬼。

至于被公之相拎起的這個白色小紙人，定是在那人掀開棺材時，她所召喚出來用的小紙人。

誰知它這只這麽懶惰，偷偷摸摸地躲到了棺材裏玩。

這下好了吧，被公之相發現了。

公之相卻只是當作什麽都沒看見般，将小紙人給收在了衣袖裏，又合上棺材，說：“走吧。”

探靈問他：“走哪？”

公之相：“找假扮探靈的那個人，祈禱她別真的碰上探靈。”

私自拿走了探靈的東西，還穿上人家最喜歡的衣裳，探靈若真想追究起來，那個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是逃不掉一死。

探靈也沒說話，只是默默地跟在公之相身旁，他走哪，自己就走哪。

只是，在天亮之前，她必須找到能裹住自己手的布條。

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就是真正的探靈，那個充滿了殺意的探靈，就連公之相也不行。

突然間，就聽見了不遠處傳來一聲聲顫抖的畏懼聲，三口一句不離探靈：“各位，探靈，探靈回來了？！探靈真的回來了？！！快逃啊啊啊啊？！”

探靈雙手插衣袖裏，直勾勾地看向遠方從樹上跳來跳去的黑色人影，跳得太快，根本就看不清它的臉龐。

探靈：“哎，真正的探靈到底是什麽樣的，有這麽害怕嗎？難道是體形如豬，醜如夜叉？一說話就露出全部的牙齒，一口就能吞掉一個小大人？”

一說出，公之相就看向她，沉默三分，才淡淡地說：“她挺好看的。”

探靈一怔一愣，見公之相回答得這麽幹脆，也許他是真的見過探靈本尊。

可悲傷的是，探靈本尊從未見過他。

敢肯定，敢篤定，也不容置疑。

公之相見她如此，以為是她沒聽見，又平淡地重複了一遍：“她挺好看的。”

探靈回過神，點頭，然後敷衍地說：“是嗎？你見過？”

公之相又沉默了，只是說：“猜的。畢竟天底下所有的姑娘都是貌美如花，好看得不行。所以，探靈本尊應該也挺好看的。”

探靈本還想說點什麽，卻被公之相挪拽到了一邊，手差點從衣袖裏露出，神色慌張地遮住。

她的慌張是被公之相給一覽而盡的，但從樹上砸落了一只鬼，就砸中她曾經站過的位置，誤以為是她因為這個才慌張。

只聽見公之相說：“沒事吧？”

探靈搖頭，說：“沒事。”

兩人低頭看向砸落下來的鬼，身上還貼了一只白色小紙人才無法動彈，只顧着在地上“哎喲哎喲”地叫個不停。

公之相蹲下來，問它：“你見到探靈了？”

說來，那只鬼也比較倒黴，原本在夜裏走得好好的，誰知突然就出現了一個穿紅衣撐紅傘的女子，擡起左手時，可見寫滿了枷鎖符咒，然後無數只小紙人貼到自己身上來。

這樣的行為方式的确很像探靈，但是有一個最大的缺口處：“若真是探靈，以你這個小野鬼階層修為來說，被小紙人貼上的幾秒後就該魂飛魄散，挫骨揚灰了。可你竟然還能逃出來，實在是太假了。”

誰知，那只鬼卻說：“她放過我了，是她放過我了。”

探靈站着看小野鬼，眼眸深邃似海，說：“如果她真的要放過你，你又豈能大聲吶喊，向全世界宣告探靈回來了？這不是她将你從水火之中撈出來，你反手又将她推到水火之中嗎？”

探靈一問，小野鬼就沉默了，又支支吾吾個半天：“這……”

探靈又說：“莫非是探靈這個人向來喜歡高調做事，一回來就殺了那麽多只綠鬼耀武揚威，還專門留下殺意，讓所有人鬼都知道她回來了？然後又碰見了你，先要殺你，才又放你，也是讓你留着一口氣大聲吆喝說探靈回來了？讓你做她的飛鴿傳書，更是好讓她高調回來？”

這麽說，也是說得通的啊。

誰叫探靈生前就是這麽一個人，從不藏着掖着，随性所為。

也就有人說，探靈這個人就喜歡高調，喜歡讓自己名聲大噪，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存在，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厲害。

于是外界對她的各種五花八門的好壞評論滿天飛，可她都不聽，不看，不言，不評，不在乎。

不是嗎？

公之相問小野鬼：“探靈的具體方位在哪？”

小野鬼看向了更深處。

見狀，公之相取走了貼在小野鬼的小紙人，跟着探靈一起毫不猶豫地闖入了更深處。

只是在走的過程中，公之相拿出兩張類似的小紙人，說：“剪法相同，小紙人也相同，但兩者摸起來就是有很大的差別。你試試。”

面對公之相遞過來的兩張小紙人，她深呼吸一口涼氣，故作無事發生地搖頭了，說：“我就不看了，不是行情中人，不太懂這些。”

聞言，公之相立即皺眉，又上下打量她一番，說：“你不是修道之人嗎？”

探靈疑惑：“我長了一張适合修道的臉？”

公之相不理解：“那你幹嘛穿着藍色道袍？”

探靈：“……”

我怕穿着一身紅衣，撐着一把紅傘，露出全是枷鎖符咒的自己給你看，怕吓死你啊。

當然，這不過是探靈的心裏話。

她表面上是這樣說的：“哦，這件藍色道袍是撿來的。不知道是哪位修道之人在路途中落下了，覺得這森林還有點冷，就撿起來穿上了。”

公之相都不去看她了，但還是堅持遞出小紙人給她摸，說：“是啊，撿來的藍色道袍竟然這麽合你身，真的是太巧了。”

探靈：“……”

探靈一笑了之，還是沒有去接公之相遞過來的小紙人。

直到又聽見公之相說：“你身上的這件藍色道袍可是出了名的道觀裏才有的，上面的道觀标志，我也是認識的。”

直接硬生生地将小紙人塞給她，還說：“能看出我香火玄機的人，你可別裝了。”

此話一出，探靈徹底被征服，硬着頭皮一點一點地了露出自己的手，去接過小紙人。

其實，她連手都沒有露出來，只是讓公之相看見大拇指和食指指甲，捏住了兩張小紙人。

她是怕的，怕捏重了，自己的小紙人會叫出聲，然後身份暴露。捏輕了，又怕全部掉下去，到時也都全玩完了。

見她如此，公之相問她：“這麽冷哦？手都不舍得拿出來了。”

探靈背後一涼，僵硬一笑，說：“你別說，還真是有點。”

探靈也認認真真地摸摸，這兩張紙看似一摸一樣，但內核裏說是天差地別也不為過。

她的小紙人，雖然也是法力操控，但她會在這其中賦予其靈魂，讓其栩栩如生，仿佛活起來了一樣。

可另一張小紙人，就只是單純地用法力操控，就顯得很死板。

公之相見她這麽認真，邊問：“摸出什麽花樣來了？”

探靈将小紙人還給他，說：“沒有靈魂。”

沒有靈魂，用探靈的方法來說就是沒有化靈。

剪紙人像，剪出來的人像只要沒有經過化靈，哪怕是有法力操控，也不過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小紙人。

可一旦真的化靈成功，小紙人就會栩栩如生，有生命力地站在自己面前。

公之相又問：“有沒有靈魂有什麽區別？”

探靈：“單純靠法力操控沒有靈魂的小紙人，不具有生命力，意味着沒有殺傷力，更沒有殺意。”

或許是她回答得太過于直接了，一點思考的空間都沒有就脫口而出，就顯得自己非常了解小紙人這一塊。

那麽，公之相看向自己的神情裏有懷疑，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公之相又問：“可沒有化靈的小紙人，有時也具有一定的威脅性。”

這下子，探靈學乖了，先是猶豫好幾秒，故作在思考的樣子，然後又“呃”了好幾聲，才說：“呃…呃…呃…或許是那個用法力操控小紙人的人，法力修為比較高，那麽就可以達到具有威脅性的程度來。嗯，對，就是這樣，書上是這樣說的。”

公之相都不好意思揭穿她的謊言了，但最終還是在拿走小紙人之時，對探靈點到為止：“小紙人化靈是探靈創出的，這件事書上并沒有這麽詳細的記載。”

探靈：“……”

這是被公之相挖了一個坑啊。

但好在公之相挖了坑，又自己填滿了：“所以你真的很厲害啊，能在那麽小短還破碎不完整的記載片段裏，延伸悟到這麽多東西來。”

探靈一聽，一笑了之，一字不語了。

須臾之後，公之相手上的火把被硬生熄滅。

兩人為此都停了下來，四處看看。

就算黎明即起，奈何白霧環繞，樹林又高大茂盛，遮住了薄稀的黎明之光，導致一片漆黑。

只是沒想到，黑暗裏強勁的對招聲，來得是這麽始料未及，讓人觸不及防。

看去只見忽明忽暗的一紅一藍在動，又見朦胧不清的藍色人影的每一個動作都揮之有力，強韌有餘，赤手空拳，攻防戒備。

猝然，只聽見好像有什麽被活活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