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噢,上周掉鏈子了……
早知秦趙要在河西開戰,他就不答應莊嬴去大梁了。
越近魏國都城,能聽到的消息就越多,人們奔走相告,皆言河西一戰因魏國獻秦之地而起,情勢十分危急,恐會牽連魏國。
莊嬴心焦如焚,怎奈披星戴月的奔波,終致無力撐持。
用最後的錢,落腳在一處客舍。
河西戰事将起,莊嬴擔心趙軍,只肯歇下一晚,她咬咬牙,解下了項間的一串玉骨鏈,交予塗山顯:“趁市集上還有人,勞你去一趟,用這項鏈,換兩匹馬和些許幹糧。”
玉骨鏈紅豔可愛,拿在手裏,溫潤圓滑。
塗山顯低頭看看,應聲出門去。
這年月,諸國戰事頻繁,人們仿佛在忙着逃命和活命,人間并不像從上輩那裏聽到的一樣,商貨興盛。
塗山顯沿着長廊走,瞧着客舍凋敝無人的樣子,暗自嘆息,大感無趣。
忽然地,眼角餘光掃到一個白影,有點兒眼熟。
他仔細往庭院裏看了一眼——
“行雲?!”
那院子角落的枯藤下,一襲白衣站着的,果然是容顏冷峻的行雲。
塗山顯既驚且喜,疾步跑近,問他道:“行雲,你怎麽來了?”
轉念一想,行雲已繼大長老位,應該坐鎮塗山,平白出現在人間很是奇怪。
他思及此處,又不由得擰眉不高興:“不對,你怎麽會在這裏?莫不是跟蹤我?”
行雲不言不笑,只沉靜望他。
他們師兄弟之間,不過差了一百歲的年紀,但許是受了大長老父親的影響,行雲自小就十分嚴肅自律,更以全族複興為己任,深憂塗山之将來。
塗山顯最不喜歡行雲不說話的時候,因為在這樣的時候,他十之有九是在用雙目注視他,那眼瞳沉黑如潭,仿佛又是在不厭其煩一遍遍叮咛他:“塗山顯,你是我們的太子,你不可荒廢光陰,當追日逐月,加緊修煉才是……”
久別再相見的欣喜完全淡下之後,塗山顯多看他這師兄一眼,都嫌累。
“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塗山顯說罷,真就轉身準備走了。
“你要去河西?那裏在打仗。”
行雲兀然開口,聲音沉穩而好聽,與他挺拔俊朗的外表是極相稱的。
塗山顯回身質問:“你怎麽知道我要去河西?”
行雲道:“翎夫人為你占蔔,得知你改變了前進的方向,所往之地,有兵亂。”
塗山顯不屑地撇撇嘴:“哼,就她知道的多。”
“翎夫人是先知高徒,不可無禮!”
“那是你們說她高明,我卻絲毫沒看出來,她要是真厲害,就該直接告訴我,我的凡心在哪裏,免得我連個方向都尋不着,一路只曉得亂走。”
行雲面露愠色:“你……放肆!”
塗山顯懶得在意,側轉身舉步道:“放肆就放肆了,反正問什麽都是不知道,那你們也省省心,不要來管我便是。”
“我們如何能不管你?”行雲追在他身後,切切地說,“你是我塗山氏的太子,整個狐族的希望!破除凡心就能成就天位,繼任君上,守護全族子民,你的安危與否,關系重大……”
唠唠叨叨,唠唠叨叨。
行雲從小到大就這本事最強,雖然行雲和大長老年歲相差大得不像父子,樣貌上更沒有半點相像的地方,但塗山顯真的沒懷疑過他們倆是親父子的事實,行雲唠叨起來,簡直是又一個大長老。
大長老的臉浮現在塗山顯眼前,他抱着手臂打了個寒噤:“塗山行雲,求你了,快從本太子眼前消失!”
“河西危險,不能去!”
“幾個小凡人而已,能拿我怎樣?”
“刀兵無眼!”
簡潔四字,忽令塗山顯詞窮,悶聲再不言。
隔了好半天,塗山顯才背着身沉聲應道:“知道了。”
對于是否改道之事,只字不提。
……他竟只是這副敷衍的态度?!
行雲氣惱怒目,再忍不住了,咄咄強問道:“你分了精元給一個凡人嗎?”
塗山顯眼角微挑,全然是不耐煩的:“跟你有什麽關系?”
“怎麽會沒有關系?你是全塗山氏的希望,你……”
“夠了,夠了!”
來來回回相同的一句話,說了九百多年,他真的聽煩了。
塗山顯盛氣打斷白衣的話,他皺緊眉頭,回過身低斥道:“你以為我不想成就天位麽?從小到大,我有多努力你是瞎了看不見還是怎樣?但努力有何用?我一千歲了,連九尾都未長全!然後是你們告訴我,我的命格不一樣,我有凡心,除去凡心方可成大業,而我根本就不懂你們說的凡心是什麽,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荒謬、可笑的東西?可你們不管不顧,就是要我下山到人間來歷練,來尋找凡心,來破除那所謂的凡心!既然從一開始就不給我指明方向,讓我聽從冥冥之中天地大道的安排,現在又為什麽要追在我身後不停地管束我?”
他說,這是管束。
行雲愣愣,說:“你不要小孩子氣,我做這些不是為了管束你,只是怕你涉世不深,在人間受到傷害。”
塗山顯反問他:“說是歷練卻不肯吃苦,我難道是為享福來的?”
“那也沒有必要損耗自己的精元。”
“當時她快要死了,我沒有別的法子救她。”
“但是你血脈尊貴,是我塗山……”
“行了,知道了!”
他沒有一天敢忘記自己的身份,用不着誰來時時提點。
塗山顯煩躁揮揮手:“不要啰嗦了,我自有分寸。看見你就煩,快走。”
“等等。”
他背身而立,并沒有看到行雲未動,再一聲匆忙“叫住”了行雲。
塗山顯轉身看他的師兄,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行雲疑惑。
塗山顯湊近,指指莊嬴在的那間屋子,問他道:“她是不是我的凡心?是的話,我立刻殺了她。”
行雲倒驚半口涼氣,連忙解釋:“凡心不是……凡心其實……它,它……”
讷讷“它”了半天,所以然終究沒說個清楚。
“這真是……不知該怎麽描述。”對着一個從未下過山,連情愛都不知為何物的塗山顯,行雲為難而困窘地嘆氣,他扶了扶額頭,只好重申道,“翎夫人說過,未知的命運,她亦不可窺探。那個女人是不是你的凡心,我不知道,但如果有一天,你甘願為她放棄你所擁有的一切,包括你的身份、你的族人,乃至你自己的性命,那她就是了。”
塗山顯毫不猶豫搖頭:“放棄塗山,絕不可能。”
行雲沉默不言。
塗山顯再看看他,仍舊嫌他礙眼,又催他快走。
行雲猶豫了一瞬,見他将要自顧離去,終于還是開口告訴了他一件發生在塗山的事:“前兩日,青丘女帝遣使者來傳話說,希望你能去見她一面。”
塗山顯下意識皺起了眉頭,連聲厭惡道:“滾滾滾,讓他們滾!”
“知道你不願意,所以我說你在閉關。”
“這不就行了?還來告訴我做什麽?”
行雲說:“我是提醒你,在人間千萬不要有太大的動作,免得被那位女帝發現。”
這确實是一番好意提醒,塗山顯說,自己會小心。
走之前,行雲再多提醒了他一句:“你是仙,手上不能沾染凡人的血。若決意去河西,切記,不要殺人。”
這個提醒更是善意。
塗山顯也認真應下了:“嗯。”
白色的衣角在枯藤旁一晃,寂然院中就不見另外的身影了。
塗山顯拿着紅玉骨鏈走出客舍,忽地停步,他擡手看看掌中的東西,不知想過了什麽,便回身折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