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年前,因為外族入侵、盜匪橫行,整個社會非常凋敝、民不聊生。賀蘭出身貧家,因為長得有幾分顏色,被爹娘幾兩銀子賣給了人牙子。人牙子帶着她和其他幾個女孩子一起趕路,路過一片林子,賀蘭剛巧看到樹根下長了一堆毒蘑菇,于是偷偷采下來,在晚上煮湯的時候将蘑菇放了進去,把那人牙子給毒死了。
雖然幾個女孩子暫時擺脫了魔掌,但在這亂世中,她們根本無力自保,就算回到家中,也只會被家人再次賣掉而已。于是她們商量,幹脆不出去了,就躲在這深山老林中過一輩子算了。
她們也算是貧苦人家的孩子,比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自然強悍些,但野外求生談何容易,毒蟲猛獸且不提,單是要找到吃的就已經很難了。幾個女孩子将那人牙子剩下的幹糧吃完後,就很難再找到吃的,只能四處挖野菜采蘑菇煮着吃。
不知算不算報應,賀蘭用毒蘑菇毒死了人牙子,而她的姐妹們也因為誤食了毒蘑菇而身亡,只有她自己因為在山裏迷了路,回來得遲了,所以才逃過一劫。當賀蘭看見一地的屍體和鍋裏剩下的蘑菇湯時,以為是被她毒死的人牙子的冤魂回來索命,吓得差點瘋掉,在狂跑中失足從懸崖上掉了下去。
也是她命不該絕。
她掉下去的地方剛好是一個水潭,而且懸崖并不算太高,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小命。冰冷的河水将她的腦子沖得清醒了些,但是莫名的恐懼、對姐妹們的愧疚和對未來的絕望,讓賀蘭不由自主地嚎啕大哭起來。
凄厲的哭聲驚動了在河岸邊靜心潛修的沈憂,沈憂不僅救了她,還給了她一個美好的幻夢,讓她從瀕臨瘋狂的境地中解脫出來。
後來賀蘭恢複正常,自請修習法術,又在沈憂的幫助下,開辟了這個清靜之地。每當她們遇到有人需要幫助之時,便會主動救助他們,若是有人願意跟來,就将他們安置到此。于是後來,這裏的人便越來越多,地方也越來越大。漸漸的,也有許多大妖和修道者慕名而來,最後成立了一個組織……
“忘世?”沈邑聽到這裏,不由得脫口而出,“原來你才是忘世之主?”
賀蘭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你居然知道忘世,莫非也是同道中人?”見沈邑搖頭,她也不好追問,接着道:“我雖然算是建立者,但并非忘世之主,真正的忘世之主是我的主人。”
“主人?……”
難道說的是小萱?
賀蘭點點頭,“不錯。不過主人一向深居淺出,多年來一直閉關潛修,倒也少有出來的時候,所以日常事務都是我在打理。如果你想拜見他,就需要耐心等待了。”
說話間,她帶着沈邑來到了一個頗為熱鬧的市集中,道:“這就是我們的村子,你可以四處逛逛,也可以找地方先住下來。我就住在那邊的紅房子裏,如果有需要幫忙的話,盡管來找我。”
沈邑點點頭,謝過她的好意,一邊心不在焉地逛着,一邊思考着賀蘭方才說過的話。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似乎忘世也并非袁珩他們所認為的那樣,是專門害人的邪惡組織,事實上,就她這半日所見,這裏的确是個祥和美好的世外之地,也很難想象這些人會去害人。
更何況,她方才也的确見到了不少身負法力的修道者,似乎也證實了賀蘭所說不假。那麽,世人對忘世的敵意,很可能只是一場誤會,而小萱要為自己的屬下報仇,所以向袁珩師徒倆出手,似乎也并非沒有道理……
可是也不對,之前她見過那幾個陷入瘋癫的孩子,他們的魂魄都有缺損……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她坐在一塊大石上,想了半天,只覺得面前是一團亂麻,無論如何也理不出頭緒來。這時,一個梳着雙髻的小姑娘路過,手裏提着一籃子鮮紅的果子,見她獨自坐着,便遞了一個給她。
沈邑一時有些愣怔,呆呆地伸手接過,那小姑娘抿唇一笑,露出兩個酒窩,十分甜美可愛,又蹦蹦跳跳地走遠了。
果子鮮香撲鼻,沈邑竟認不出是什麽,咬了一口,但覺汁水淋漓、甘美無比,沉重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不管怎樣,還是先出去再說吧。如果真的只是一場誤會,也未必不能化解開來,就算不能一笑泯恩仇,至少也可以不要鬥得你死我活。
一念及此,她找準了方向,沿着出來的路往回走,然而來到那片樹林後,她卻發現自己死活找不到原來的園子了!再轉悠了一會兒,竟連道路也迷失了,只覺周遭都是白茫茫的霧氣,無窮無盡,怎麽走都走不出去。
這讓她想起先前的情景,難道又是幻陣?誰設下的?小萱?為什麽……不,應該只是誤入而已……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今夜無星無月,萬籁俱寂。
沈邑精疲力竭地坐在一棵大樹下,想起今天還是工作日,她本該去上班的。回想起近段時間所發生的一切,她忽然覺得一切都十分荒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似乎也不大分得清楚了。
夜越來越深。
她明知道,夜晚的樹林裏危險重重,可是卻提不起力氣去找個更安全的所在,就那麽呆呆地坐在原地。
忽然,遙遠的地方亮起了一點星火,在黑暗中醒目極了。沈邑不由自主地擡頭望着,但見那點火光漸行漸近,最後來到她面前,卻是一盞八角琉璃燈籠。
提燈的人正是沈憂。
沈憂溫柔地看着她,緩緩伸出左手,沈邑慢慢地握住,借力站了起來。兩人拉着手,默默無言地往前走,所到之處,白霧紛紛散開,很快又回到了那座竹屋之中。
沈憂道:“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沈邑遲疑道:“那你……你去哪裏?”
沈憂道:“我回山洞中去。”
“山洞……呃……你也留下來吧,反正這裏房子也挺多的,住山洞感覺有點慘……”沈邑說着說着,忽然莫名有點臉紅,說不下去了,“算了,随你吧……”
沈憂的眼睛亮了起來,裏面像是燃燒了一團火,微微一笑,“好。”
之後的日子美好得簡直像是一場夢。
沈憂就此在園子裏長住下來,每天就看看書,教沈邑修行之法,養花弄草,釣魚彈琴,過得無比悠閑自在。
沈邑也不再提要出去的事,每天認認真真地跟着沈憂修行、練習各種法術,一個做飯一個吃,分工得毫無争議。
有時候她也會想起外面的人和事,但是總覺得十分遙遠,就像是別人的故事一般,激不起半點漣漪,似乎只要能長長久久地這樣過下去,別的人和事都不重要了。
然而,美好的夢總是難以長久,痛苦才是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