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卷(16)

這時江蔚已經跑完了四圈，正在操場中央的足球場上席地而坐，擦過汗的紙巾被她拿在手裏，絲毫不嫌棄地用來扇風。

那些勇敢一次後的興奮和刺激早就在一圈接着一圈的慢跑中消磨掉，冷靜下來後，她開始後怕。

萬一那位高三班長沒有出來解圍，這件事一定會引來老師，到時候少不了一頓批評，更可怕的是這件事嚴重到請家長，那就更糟糕了。

江蔚長嘆一口氣，連着也把那些困擾自己卻沒有發生的事情呼出去。

溫歲歲慢悠悠地找江蔚，卻被眼尖的江蔚一眼看見。

“這邊。”江蔚招手叫溫歲歲。

溫歲歲依舊慢悠悠地走過去。

“江蔚，你猜我剛剛看到什麽啦？”溫歲歲故作神秘地說。

“別買關子，快說。”江蔚說。

“看，那邊很多人在跳高。”溫歲歲的手撐在草地上，用下巴指了指裏三層外三層人群說：“然後我擠進去看見周予行啦，你這小竹馬可真厲害喲，好多人給他喝彩。”

江蔚聽着溫歲歲抑揚頓挫地講述自己的所聞。

周予行受歡迎不是什麽怪事，不受歡迎才是怪事。

他打小就是個人緣極好的人，小時候一去小公園就被那些阿姨婆婆什麽的輪着抱，而同齡的小朋友也都愛跟着他跑。

小豆丁周予行總會跺着腳生氣地命令道：“不許跟着我！”

那時候周予行人緣雖好，卻沒幾個知心朋友，周媽媽很是擔心，怕他被那些熱情的阿姨婆婆小朋友吓出交際障礙症之類的，直到陳致禮和白皓的出現才讓周媽媽打消這個滑稽的想法，後來三個人中又加入了江蔚，周予行朋友圈又多了一個人，周媽媽更高興了。

江蔚想到這，肯定地說到：“他人緣确實一向不錯的。”

“你倆是不是有什麽獨家秘笈，專增人緣的。”溫歲歲打趣說：“教教我呗。”

我人緣好嗎？

江蔚問自己，她心裏很清楚自己的這種人緣好跟周予行不一樣，誰都和她處得來是因為她脾氣好，而周予行呢，更像高嶺之花，誰都想去一睹真容。

“獨家秘笈是有，不過不增人緣，可以治腦子，需要嗎？”江蔚說。

“江蔚！你真讨厭。”

“走啦，小溫主持，該回家了。”

操場的清人鈴聲已經響起，是時候該回家了。

江蔚聽到周予行叫她。

“說曹操曹操到，小竹馬來咯。”溫歲歲在江蔚小聲打趣道。

“你怎麽也跟着胡說。”江蔚厲聲道，可是聲音卻沒有聽出不悅，她向來是個能藏住情緒的人。

這樣的打趣不知道是興于何處的空穴來風，反正溫歲歲是道聽途說來的。她即刻告訴江蔚，只見江蔚情緒波動十分大地吐出一句“有毛病嗎！”。

溫歲歲一開始沒有對八卦燃起興趣，反正都是些沒兩天就會被人忘記的無聊消息，卻因為江蔚的反應燃起了熊熊烈火。

江蔚本是拒絕，卻拗不過溫歲歲的死皮賴臉，最終還是如講故事般說清楚她和周予行不是早戀關系，以後也不會是早戀關系。

但是溫歲歲一向喜歡逗逗江蔚，在她看來這能讓江蔚死水一樣的情緒動一點波瀾。

湖面啊，總是要被清風佛出些漣漪才好，太過平靜反而壓抑。

周予行快走幾步，跟上了前面等着他的兩人。然而，在等他的是想看熱鬧的溫歲歲，至于江蔚，完全是被迫。

江蔚見周予行近得只有一步，轉頭拉着溫歲歲也走，她雖然不在意流傳于各個課間的玩笑，卻也怕愈演愈烈。

這要是之前還好，因為每每放學一起回家還有陳致禮和白皓，任他們怎麽說也不會說出什麽花兒，但是其他兩人由于校運會訓練，都是各自和一起訓練的同學走，這下可就只剩她和周予行了，如此這般難道不是給其他同學的課間再加點香油香醋嗎？

“陳致禮他們呢？”江蔚明知故問。

“訓練呢，最近都是跟訓練項目的隊友走”周予行心裏跟明鏡似的，卻依然耐心回答。

“那這陣子我也跟歲歲走，你也跟你的隊友一起吧，免得隊友說你不合群。”江蔚給出對策，這是她思考了幾天的最優辦法。

周予行往前多跨一點就走到了江蔚旁邊，他心裏感嘆江蔚的小算盤可真會打算，于是周予行決定改變戰術了。

“別啊，我合你們群也是合群，是吧歲歲。”

他補充說：“他們嫌我搶風頭了，他們巴不得我離得遠遠的。”

“好啊。”溫歲歲話音未落，周予行已經搶先說：“那就這麽說定了。”

“你倆确實合群。”這一唱一和很有默契，江蔚拽了拽書包，走快了幾步，只留下後面溫歲歲和周予行以及兩人中間江蔚的位置。

溫歲歲見況快步追上去說：“你的小竹馬又不是我的小竹馬，跟他合什麽群。”

又聽到溫歲歲提這三個字，還這麽大嗓門地叫嚷，以及這位小竹馬還聽見了。任江蔚再能藏住心緒也還是會有青春期該有的害羞。

江蔚咬着牙說：“溫，歲歲，給我閉嘴。”邊說邊拉着溫歲歲往校門口趕，她要立刻離開這個地方，真的怪對人顯眼的。

走到校門口，江蔚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朝落在後面的周予行說：“你快點。”

周予行腿長步子快，其實沒有落下江蔚和溫歲歲太多。

聞言，周予行不過腳下走快了兩步就到了。

“小竹馬，恭喜你合群了。”溫歲歲看似在對周予行說，其實是在調侃江蔚。

江蔚捏了一把自己手心裏溫歲歲的手，她沒想到溫歲歲竟沖着周予行直呼“小竹馬”。

完蛋了，被誤會了就更麻煩了。

然而江蔚這些小心思哪裏會瞞得過心細如發又對她了解至深的周予行？

周予行一直保持和江蔚有一臂的前後距離，他問：“什麽小竹馬？”

不等溫歲歲圓話就自答了：“哆啦A夢裏的那個？”他說的是動畫片裏哆啦A夢在竹馬對決中給大雄找的外挂。

“對，是那個。”江蔚滿意地回答他。

江蔚本以為溫歲歲經此驚險一役可以把“小竹馬”這個詞丢掉了，沒想到溫歲歲照叫無誤，周予行也樂呵呵地應。

在為校運會作準備的這段時間裏，溫歲歲每天就是一句“江蔚，你的小竹馬來了。”來告別那天疲憊地訓練，江蔚在另外倆人的一唱一和中不打算做無謂的掙紮，也漸漸接受了。

反正也是哆啦A夢的竹馬。

——

校運會近在眼前，江蔚給自己增加了訓練量，先是慢跑兩圈，休息後再計時跑1500米。

江蔚慢跑是越練越稱心應手，反觀周予行越臨近比賽越掉鏈子，不是衣服碰掉杆子就是沒有躍過去，江蔚知道周予行的老毛病犯了。

考前心态焦慮浮躁是周予行的老毛病了。

由于訓練效果成效不佳，周予行早早就來等江蔚回家，江蔚隔着半個操場就瞧見周予行垂頭喪氣地拔着足球場上的草皮玩。

“怎麽着？又犯病啦？”江蔚跑完最後半圈，做到周予行旁邊。

“有點吧，最近練得不好。”周予行遞給江蔚紙巾，繼續說：“怎麽沒跑完？”他見江蔚今天比平時少跑了半個圈。

“練了這麽多天，不差這一點兒。”江蔚回答。

周予行笑着點頭，他從來都是欣賞江蔚考前輕松如常的心态的。

以前江蔚兩兄妹臨時抱佛腳的時候，江蔚學得還沒陳致禮多，卻偏偏考得比陳致禮好。

這時，陳致禮必會哀嚎“怎麽大家都是臨時抱佛腳，江蔚就考得這麽好啊，蒼天啊你看看我吧，把江蔚的運氣加到我身上吧。”

話雖如此，周予行知道江蔚靠的運氣是她的實力，她總是從容與靈活，她懂得積蓄精力，把所有的精神力放在解決問題上，而不是在暗自焦慮上。

這不失為是江蔚排兵布陣的實力，也是周予行欽佩且欣賞的地方。

有些人的纾解不需要說出什麽雞湯心靈、至理名言，只需要靜靜地待在她身邊，她就能夠療愈自己。

周予行發起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也是。”江蔚用鞋尖碰碰旁邊那只比自己大了好幾個號的黑色運動鞋。

“嗯，我知道的。”周予行回答。

溫歲歲風風火火地從教學樓飛奔下來，罵罵咧咧地說道：“李老頭真的夠狠的，說背不過不給下來，還真的不給我們下來。”

看來溫歲歲又被語文老師留下來背課文了。

“走啦，回去了。”溫歲歲根本不等坐在足球場上的兩人反應就宣布自己要進行下一步行動。

溫歲歲又風風火火地背着書包走向校門口，走出幾步見那兩人還在磨蹭着起來，又催促道：“你倆真磨蹭，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最後一句話她特意壓低聲音，只有自己聽到。她向來亂用成語典故，這要是被江蔚聽到又該訓一句“溫歲歲，別亂說！”

溫歲歲現在心裏惱火得很，即惱火李老頭逮她背書，更惱火自己為什麽就是背不下那篇短短的《離騷》。

江蔚很快追上化悲憤為動力的溫歲歲，周予行依舊如故，走在江蔚後方。

但是溫歲歲很快把悲憤化為食欲了，三人特意繞道去吃手打牛肉丸，這家百年老店雖離學校近，位置卻是很偏。

江蔚擔心周予行懶得多走這一趟，便回頭詢問：“明天你就比賽了，需要先回去休息嗎？我和歲歲去吃就好了。”

“比賽前那肯定得多吃肉啊，走吧，你當心摔，看路。”周予行說。

溫歲歲一直在拉着江蔚的手，摔跤倒是不怕的。

只是溫歲歲的腳步這時突然停下，江蔚也跟着回頭。

“你怎麽突……”

江蔚話沒說完，溫歲歲就搶先說：“江蔚你看那邊，是不是有人在打架。”

溫歲歲把聲音得很低，握着江蔚的手緊了緊。

聽到溫歲歲的話，周予行迅速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