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卷(17)
江蔚心裏也是恐懼叢生,但是在自己的左手腕被一個有力的大手掌握着的時候她的心定了幾分。
她知道自己不會坐視不管,但是更加清楚自己在絕對實力面前是必輸無疑的,三対四,還是四個人高馬大的青年男學生,這必然是會讓她那小胳膊小腿去醫院養上幾周的。
她是要見義勇為,但是勇為亦須智取。
三人依舊往前走,漸漸與那一夥人的位置持平。那夥人裏有人發現了這三個唯一的路人。
“嘿!那邊的。”那人挑釁地喝道。
三人似乎沒有聽見似的,依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但是這句話幾乎讓溫歲歲腿軟,溫歲歲的手也沒有了力氣,江蔚輕而易舉地反客為主,握着她的手。
她此時心裏也泛起了重重的沉墜感,想着那夥人的後背直發涼,直通大腦,告訴歲歲:“別怕。”
此時,她與其相信自己無縛雞之力亦無寸鐵的拳頭,不如相信某個店裏的電話,但是江蔚被恐懼充斥的大腦完全無法給出指示,肢體唯有執行周予行的兩句指示——“別停下,繼續往前走。別看,往前走。”
周予行比兩個女生鎮定許多,他知道他現在得找個可以打電話的地方報警,帶着這個念頭,他一直在尋找一家開着門的店。
可是這邊位置偏店面少,再加上這個傍晚的時間點,找一家開門的店顯然事件難事。
離那群人遠了些,他們步伐終于慢下來,但是一想到那個為恐吓的人還在重重威脅中,他們步伐又加緊了些。
“那邊,有家便利店。”江蔚指給周予行看。
周予行點點頭,拉着江蔚向店鋪的位置走去,江蔚手裏還拽着溫歲歲,三人就像列車,一節拉着一節。
周予行幾乎是沖進去的,收銀臺後面半躺着一個中年大叔,他正悠哉悠哉地扇着扇子,哼着曲子,卻被幾乎撲倒收銀臺的周予行吓得往後倒,差點要摔到地上。
“要點什麽?”中年大叔沒有絲毫不悅,佯裝熱情地說。
“叔,那邊發生校園暴力,請你把手機借我報警。”周予行雖然急但條理十分清晰地交待來因。
那位中年大叔狐疑地琢磨了周予行片刻,說:“什麽什麽?幹嘛借手機?”
周予行依舊用精簡的語言快速回複:“那邊有人打架,四打一,我想要報警,您來打也行,快。”
中年大叔緩了過來,一陣驚呼,把手機塞給周予行說:“沒密碼。”說完立馬掄起藏在收銀臺下面鐵棍,沖了出門,隔着老遠向那群人喝道:“喂,幹什麽的。”邊說邊走。
那群人到底還是高中生,心裏未免對眼前的中年的高大男性有所忌憚,不約而同地跑了。
中年大叔越走越近,那位被圍的少年聽到遠處一聲吼和慌亂逃跑的施暴者一開始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很快反應過來:他得救了,他慌亂地收拾東西,不等大叔走過去就飛速跑掉。
他心裏清楚這不是最後一次,今天幸運得救,明天呢,也許不會幸運得救,他還是會被吓個半死然後心驚膽戰地回到家裏隐瞞所有事情并等待下一次的來臨。
那今天等不等這位大叔過來扶起自己,對他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這小子,拎不清,那可慘喽。”中年大叔見男生離開了也就沒有靠前,他原路折返店裏,嘴裏嘀咕道。
被細心呵護,嬌慣養着的溫歲歲第一次見到這些場面,一進店門腿都軟了,看見凳子不等思索就軟了下去。
江蔚扶着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腰上,她只管安撫好溫歲歲,報警的事她放心地交給了周予行,她絲毫不會懷疑周予行會處理不好這件事,就像在外面的時候信他的話一樣。
中年大叔回到店裏見三個孩子齊聚店裏,被吓了一跳。
事出突然,他只記得周予行,方才絲毫沒有留意到另兩個女生的存在。說來也奇怪,自己是老糊塗了嗎,怎麽可以輕易相信陌生孩子的話,萬一是騙子,他這一屋子家當和手機可就全沒了。
“哎喲喲,真熱鬧,要點什麽?”
“叔,您的手機,我已經報警了,謝謝您的手機。”周予行把手機還給大叔,他歪頭向大叔後面瞄去,卻沒見到被帶回來的受害人。
“跑啦,都跑啦。”大叔樂呵呵地說,鐵棍被他放回收銀臺下面,順手從收銀臺旁邊的冰櫃拿出幾瓶礦泉水抛給幾個孩子。
“喝點水定定驚。”大叔又補充道:“要收錢的喲。”
周予行有些擔憂,如果受害人跑了,警察來了也難以辦案。
身後響起江蔚的聲音,聽起來比剛才那聲顫巍巍的“別怕”鎮定得多。
“店外面有監控,但是看攝像頭的角度,沒法拍到全部人,對面銀行的監控角度好,應該可以拍到更多。”
江蔚一向心細,善于觀察,從她進了店确定安全後,除了安慰溫歲歲就是在找監控,在種情況下監控錄像是最好的證據。
周予行朝江蔚點頭表示認可,他心裏泛起一些後知後覺地害怕,萬一那些人認出他們猜出他們并且要報複,那該怎麽辦?
如果是他還好,是能應付的,只是江蔚兩人要是遇上報複了,後果不堪設想。
他心裏有些不安和急躁,但還是輕輕地踱了幾步,走到店門口等警察過來。
所有人都聽見警車的鳴笛越來越響亮,最終在便利店門口停了,只留下紅藍閃爍的警示燈。
車上下來兩位警察,一男一女。
神色嚴肅的男警官徑直走向店主大叔,女警官更顯得溫柔,又不失飒爽,她是聽報案人說現場有女生,便被頭兒派過來作安撫工作的。
他們二人分工明确,卻錯把店主大叔當成報案人。
店主大叔拿着蒲扇指了指站在江蔚旁邊的周予行,說他是報案的人。
這時女警官正坐在受驚比較嚴重的溫歲歲旁邊,左手扶着她的肩,輕聲細語地安撫三個孩子。
男警官看向蒲扇所指的那位眸色清明的男生,他背手、彎腰、垂耳,認真地聽着女警官說話,俨然一副色恭禮致的樣子,男警官見他的年紀和報案電話裏的聲音馬上重合起來。
“小夥子,過來。”
周予行聽見男警官是在叫他便直起腰邁步過去。他自小敬畏穿軍裝警服的人,如今站在警察面前,自然而然地顯示出敬重。
“警官你好!”周予行說,他依舊背着手,只不過在這位比他高了半個頭的警官面前,他站直了腰。”
男警官簡單地詢問了幾個問題就吩咐道:“小張,去把銀行的監控調過來,還有聯系兩個學校相關負責人過來警局。”
“我們需要你們回局裏錄口供,再打電話請你們家長過來警局接你們回去。”他繼續說。
衆人答應了,跟在兩位警官後面上了車,坐在車裏,店主老板還不忘提醒一句“別怕啊,錄個口供而已。”
男警官掏出電話向後面遞了過去。
給家裏打電話,這對江蔚來說是件需要考慮幾分鐘的事情。
溫歲歲不假思索地接過,熟練地撥通一串號碼,等另一邊接通也不過是幾秒鐘的事情。
一聽到親媽的聲音,溫歲歲差點“哇”地一下哭出來,但是在衆人目光中忍下了,她掐着哭腔說完整件事。
第一個電話開始得很快,結束得确實最慢的。
江蔚從溫歲歲手中接過電話,可是一切都颠倒過來了。
她想了很久,是該撥家裏的座機呢,還是嬸嬸的手機,如果是撥給叔叔的話他可能會立刻放下工作來找她,這不太好。
于是她撥了嬸嬸的手機。
“喂,您哪位吶?”是一道熟悉的聲音,但不是嬸嬸的,是一周來一次的清潔工阿姨的。
“我是江蔚,嬸嬸呢?”
芮芮班主任把她叫去學校了,太太發了老大的火,匆匆趕過去了,連手機都落在家裏。”
“嗯,我知道了,謝謝您。”江蔚有些失落地挂了電話,又對車裏的人說:“不好意思,我再撥一個。”
看現在情形,自己離開警局回家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于是她撥給叔叔。
第三次響起冗長的純音樂電話鈴直穿耳膜,江蔚覺得這車上的座椅如坐針氈。很快清亮的女聲再次代替了寧靜的純音樂,江蔚的手指似乎沒有更多力氣來重新撥第四次。
“還是沒人接嗎?”旁邊響起周予行的聲音。
“沒有,你先打。”江蔚的聲音漸漸小了,可是她依然覺得自己的聲音在這小小的封閉空間裏越放越大。
周予行接過手機,靠近江蔚的那只手再次握上江蔚的手腕。
“卓叔肯定在忙,待會叫我爸送你回去,也是一樣的。”周予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