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卷(18)
車子穩穩停在警察局門口,除了這輛警車,還有一輛銀灰色的奔馳。奔馳車旁邊站着一位優雅的年輕婦人,和溫歲歲是肉眼可見的相似。
溫歲歲一見老媽就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撲倒溫媽媽懷裏差點沒哭出來。
江蔚和周予行見溫歲歲着急走,便先讓她錄口供。溫歲歲被吓得不輕,但是事情經過還算記得清楚,不一會兒就被帶回家了。
其他人錄的時間也不長,唯有周予行因為是報案人,錄的時間稍微長了點。
“小夥子有膽色,夠鎮定的啊。”警官拍着周予行的肩膀,一邊誇一邊走出來。
“辛苦了。”周予行最後和他握手道別。
江蔚本靠在椅背上眯一小會兒,聽見周予行的聲音便醒了過來,眼睛醒了,腦子卻還是困着,本能地在旁邊給周予行挪出位置。
一挪一坐,默契十足。
“我爸可能得晚點到。”周予行看一眼腕表說:“很累”
“嗯,今天好累。”身體很累,精神很累,心也很累。
江蔚的聲音裏還帶着睡意,她迷迷糊糊地繼續說:“晚高峰肯定很堵啊,別着急……”嘴裏絮絮叨叨,眼睛卻已經閉上,腦袋重重的,就像熟透的麥子,風一吹就這邊點點頭,那邊點點頭,她是想靠在椅背所在的牆上的,但是太涼了。
“你這樣睡脊椎肯定受不了,你靠這睡。”周予行把自己的校服外套折成一團放到江蔚後腦勺。
江蔚也感受到了一縷風拂過自己的後頸,她沒有回答,只是把腦袋往後一靠安心地小憩。
周松年夫婦被晚高峰堵了一個小時,将近九點才趕到警局。
關嘉宜進門就看見江蔚靠在牆上睡得昏昏沉沉,還以為江蔚除了什麽事,完全沒心思顧及旁邊兒子。
“蔚蔚沒事吧,快給我幹媽看看,有沒有受傷。”
“幹媽,我沒事。”江蔚在關嘉宜面前轉了個圈,再次強調:“看,完好無損的。”
“那就好,我可被你們倆吓死了。”關嘉宜如實告知接到消息時自己心驚動魄的心理狀态。
活不多說,一行人很快離開了警察局。
周予行背起書包,打岔一句:“媽,我是您親兒子吧。”
“喲,臭小子看你結實着呢。”關嘉宜邊走邊說。
周松年也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肩膀說:“能冷靜處理還保護好同伴,好小子,幹得好。”
“那我到底是臭的還是好的啊?”周予行說
“問你媽去。”周松年說完就和周予行分開,走到車的駕駛座一側,上了車。
江蔚和周予行坐到了後座,江蔚上車之後困意乏乏,反而是關嘉宜一上車就睡着了,車上誰都沒有說活,周松年默默地把車速減慢,車更穩了。
江蔚只是盯着車窗靜靜地看車外的車水馬龍,其實周予行看出來了,江蔚總歸是有些低落和委屈在心裏的。
車慢慢地開着,等江蔚到了家已經是十點半的事了。
鄭芸娴因為江芮被叫家長,興沖沖地趕到江芮學校去,等她怒氣更盛地回到家就被鐘點工告知江蔚打電話找過她,她回撥電話,一聽對方說是警察,心馬上緊了起來,生怕江蔚出了什麽事,不一會兒就收到了江蔚用關嘉宜手機打回來保平安的電話才放下心來,這一下午她是又怒又驚。
江蔚遠遠看見小巧玲珑的二嬸在門口等她,一臉擔心的模樣,心裏的委屈和失落頓時淡下去,她明白家裏人總是在擔心她的。
江蔚向周予行一家致謝,下了車。
鄭芸娴見今天晚了,便盛情邀請道:“嘉宜,改天來做客啊,一定來啊。”她人一向好客,且善于交際。
關嘉宜夫婦連忙答應了便走了。
江蔚半天沒有一粒米下肚,實在餓得厲害,她放下書包打算去下個面吃。
“二嬸,我去下個面,你要不要來一碗?”
二嬸的臉色比在門外難看了許多,但還是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交待幾句:“你自己吃就好了,煮東西注意安全。”
從進屋開始,江蔚就注意到二嬸臉色不好,但是她也沒多問,畢竟二嬸不是個內斂的人,既然是她不說出來的事情,那一定是不能問的事情。
江蔚輕輕回了一聲:“嗯,二嬸早點休息。”
二嬸點點頭便走上二樓進了江芮的房間,江蔚猜到是江芮發生了什麽事。
家裏的氣氛有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似乎是在為什麽的事情爆發蓄積力量。
再玩晚一點,江蔚收到了周予行12分鐘前發來的兩條信息。
DFH-1:有沒有失眠
周予行入睡前回想起這件事,仍覺得後怕。不知道江蔚會不會在睡前再想這件事,會不會因為害怕而失眠。
在這條的三分鐘之後又有一條:如果需要可随時微信我。
江蔚許久未回,想來是她是入睡了。如此想,周予行便放心地閉上了眼。
但江蔚的入睡時間會比周予行想象中稍晚,等她寫完作業關閉飛行模式的時候才看到了那兩條12分鐘前的信息。
郁郁蔥蔥:我的腦瓜由警官的正氣凜然守護,應該不會失眠。
外加一個正氣十足表情包。
經過了白天這麽一遭,江蔚雖心裏害怕卻不畏懼,安心睡下了。
每當想起身後有無數扛起正義的臂膀,總會有對抗醜惡的勇氣。
那晚江蔚沒有失眠,但不算睡好,醒來之前做了一個噩夢。
夢裏不斷有追在自己身後的棍棒,江蔚的腿上卻像被繩索纏住了,根本邁不開步子。
就在她絕望地掙紮時,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帶着她沖出禁锢。
她很想擡頭看一眼眼前的背影,卻只能見到白茫茫的光——很炫目很刺眼的光,等她再看一眼,眼前只有房間的天花板了。
看到亮堂的卧室,江蔚十分心安——
所有明天都是敞亮的。
和她見到同一束陽光的周予行,今天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抓起手機。
唉,昨天他要是多等兩分鐘就好了。
他看一眼時間,不敢耽誤,一邊刷牙一邊回了一個幾句“早安,我也沒有失眠。”
——
兩天後的校運會開始在烏雲之下,比起偶爾灑下幾縷陽光,操場上的健兒似乎更加灼熱耀目。
江蔚的1500米和周予行的跳高撞到一起了,陳致禮和白皓本來說好的陪跑,結果食言了。兩人約好了借口,說是在跳高場一邊給周予行加油一邊給經過的江蔚加油。
周予行的比賽結束得很快,看他面不改色的樣子似乎完成得很輕松,他跳完最後一次就往外圍跑,沒有等成績出來再走的意思。
“周予行你去哪,成績還沒出?”有個同班的男生叫他。
周予行抛下一句“順便幫我看了,回頭請你喝飲料。”就走了,他找到陳致禮和白皓,見兩人站在操場邊等跑完彎道過來的江蔚。
“你們倆不是答應了陪她跑嗎?”周予行奪過陳致禮手裏還沒開封的飲料,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我們想了想還是很想陪你。”陳致禮油嘴滑舌地說。
“老會裝了你們,第幾圈了。”
“一圈半。”白皓回答。
三雙眼睛都在盯着遠遠跑來江蔚,周予行不等其餘兩人反應就跟着擦肩而過的江蔚跑來起來
“嘿,終于找到你倆,你們不是說陪跑的嗎?”說話的是陪跑但完全跟不上的溫歲歲。
白皓撓撓頭沒有說話,陳致禮倒是嘴皮子癢,給溫歲歲出主意。
“歲歲,咱這陪跑也不是這麽陪的,你看一堆人跟着跑多影響選手。我們呢可以在這邊給江蔚打氣,然後呢穿過操場去另一邊繼續給她打氣,不是一樣嗎?”陳致禮說得頭頭是道。
“我怎麽記得你當時說區區1500米你一定一米不落地陪跑。”溫歲歲說,她此時已經累得眼冒金星,越發覺得陳致禮的話說得很有道理,她又說:“不過你說得還是很有道理的,我們不能影響別人對吧?”
白皓忽的覺得溫歲歲平時能說會道的,怎麽就被陳致禮這狗屁道理糊弄過去呢?他差點沒笑出來。
陳致禮見狀拍了白皓的肩,伸手摟了他的脖子,示意他別搗亂。
“那我就過去另一邊去,你們在這等下一圈江蔚過來就陪跑,別說話不算話啊,不然我告訴你妹聽。”溫歲歲威脅道。
陳致禮愣住了,朝哈哈大笑的白皓翻了個白眼,最後他倆還是跟着溫歲歲在操場兩邊跑。
江蔚輕松地起跑,在第一圈時還跑在第二位,可是随着時間推移,腳上灌的鉛越來越多,空氣經過喉嚨時的刺痛感越來越明顯,耳朵也不能再分辨出經過班級大本營時是誰再為自己加油吶喊。
比賽前體育委員提醒過她要三步一呼吸,同時一定要嘴巴呼氣、鼻子吸氣,但是現在她根本沒有多餘力氣思考如何呼吸,她只有一個念頭:喉嚨好痛,腳好累,跑不動了,好想停下來。腳底一前一後的規律運動慢得快要停下來,她覺得自己快要虛脫了。
好想停下!
“加油啊,江蔚!”
“江蔚別停,馬上到終點了!”
“堅持住!”……
她已經分辨不出耳邊的聲音是別人對她說的還是自己對自己說的。
她被這些話賦予了向前跑的信念,江蔚機械地讓自己的腳步動起來,她已經記不清自己跑了多少圈,只是發現眼前不再是別人跑步的身影,而是一個又一個殷切的面孔迎了上來。
這一刻,江蔚再也堅持不住了,腿完全沒有了力氣,直接就朝想自己伸過來的雙手癱了下去。
“不要立刻坐下,站起來走一會兒。”耳邊聲音吵雜,她只是迷迷糊糊地收到這樣的指令,任由扶着自己的兩個人往前慢慢地走。
江蔚意識模糊,只聽見耳邊有好多類似蜜蜂的嗡鳴聲。
直到意識慢慢恢複後,耳邊兩個話唠子聚在一起說個不停,她很快就認出來扶着自己的是溫歲歲和朱穗,李潇然也拿着葡萄糖水跟在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