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發卷(19)

發卷(19)

李潇然和朱穗是張小沖安排給江蔚的後勤。

江蔚的腿早就軟了,一直是溫歲歲和朱穗扶着走,她見自己好多了也就提議坐下,李潇然把葡萄糖水遞給江蔚,江蔚接過來說了聲“謝謝”。江蔚見自己好多了,便讓朱穗和李潇然先回去。

遠處是跑了第四名的謝珊珊,江蔚隐隐約約聽到她的哭聲,但是自己發軟發麻的四肢和似要撕裂的喉嚨讓她無暇顧及別人,似乎投射出目光都會讓她疲憊,她的下巴抵在膝蓋上呆呆地盯着許多搖晃着的寬大校服。

“謝珊珊不是還跑了第四嘛,怎麽哭得這麽慘,我們跑第八的小呆瓜還傻樂着。”溫歲歲拍拍江蔚蓬松淩亂的腦袋說,語氣中透露出一絲對江蔚“怒其不争”的意思。

“第八不錯的。”江蔚說。

确實,第四名是差一點就能上獎臺,是極度遺憾;第八名是差一點拿不了獎勵,是極度幸運,這自然是有着天差地別的。

“蔚蔚,要是有機會出家去吧,挺适合你的。”溫歲歲說。

“去你觀裏嗎?”

溫歲歲一直有一個當大主持人的夢想,可不知道主持怎麽傳成了住持,于是她便有了一個叫“溫住持”的花名,學校的玩笑八卦總是越傳越變樣。

“可是蔚蔚,我們的人生這麽長、這麽精彩,你真的沒有一點想要得到的東西或者想要靠近的目标嗎?那得多無趣。”溫歲歲突然正經起來。

江蔚聽到這句話,心頭慢跳一拍,目光轉向了溫歲歲。

“就像我,我有目标的,第一步是考到傳媒大學,去學播音,去最好的電視臺實習,我還想上春晚,哪怕是只是定波市的春晚。”溫歲歲繼續說。

江蔚看到此時的歲歲眼裏閃着光,有憧憬,有渴望。

“你呢,蔚蔚,你的目标是什麽?”

江蔚沉默片刻,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麽,想要成為什麽,做出決定是她不被允許的能力。

在高中以前,比起家人眼中最聽話的小孩,江蔚覺得自己更像一個皮球,在這家養幾年,再去另一家養幾月,換着換着,過去那個安靜乖巧的小女孩已經長得落落大方、娉娉婷婷。

江蔚父母在江蔚三歲的時候就進疆支教,江蔚沒有想到在爺爺奶奶身邊待的五年竟是最安穩的,由于江蔚父母未雨綢缪早早就在城裏置辦了學區房,江蔚的小學是一所很好的學校,于是她不得不進城裏讀書,爺爺奶奶卻不肯進城,江蔚父母在教育方面卻是不願作出讓步的,在一場大吵後,江夫提議讓江蔚獨居在城裏的江家三姨婆家,三姨婆向來熱心也自然是同意的,沒過半年,這件事讓三姨婆的兒子知道了,怎麽說也不願讓自己老媽幫親戚帶孩子,說怕累着老人家,江蔚父母也不能多說什麽便同意了,無奈之下,江母便拜托自己母親幫忙照顧江蔚,可是在三甲醫院當主任醫師哪裏有這樣的閑功夫,那段時間說江蔚是被養在陳致禮家的也不為過。

沒過多久鄭芸娴知道了這件事,說要把江蔚接到自己家裏去,她來照看,鄭芸娴當時不僅有銀行的工作還要照顧江芮,哪裏來的時間,麻煩到自家弟媳江蔚媽媽自然是不答應,便說了個轉學太麻煩的借口,江蔚因此便在外婆家住到了小學畢業。

江蔚小學畢業時正是江軒卓公司最鼎盛時期,有着非常豐厚的收益,他也買下了翠山公館的小別墅,一家人搬過去了,同時也讓鄭芸娴辭了工作照顧家常,鄭芸娴不僅同意了還再次提議讓江蔚住過去,于是江蔚又搬去了翠山公館,初中便就近去了市立六中而不是和周予行一行人約好了一起去的集雅初中部。

初一的時候江蔚還去奧數輔導班和周予行他們上課,但是卻要坐上兩個小時的公交車或者麻煩二叔載一程,實在麻煩再加上父母反對學奧數,江蔚在初二便沒再參加過任何和奧數有關的事情。

江蔚的童年只行駛在父母鋪好的軌道上。她只需要做好一件事——“你要乖,要聽話,你爸媽就很快回來了。”

然而,都是假的,等到江蔚不再相信這句話的時候,被迫成長的江蔚卻已經到了“該懂事”的年紀,她只得繼續聽話乖巧下去。

“沒什麽目标,現在這樣挺好的。”江蔚回答溫歲歲。

溫歲歲有些詫異,卻依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說:“不對,維持現狀就是你現在的目标啊,就算維持現狀也是要你一直一直努力才能做到的,所以蔚蔚你有目标的。”

此時江蔚用笑靥如花來形容溫歲歲,那就太膚淺了,眼前的女孩子不光因為長得漂亮才像花一樣美,她是一朵向日葵,不光自己向陽而生,還會把陽光的溫暖分享給別人。

“江蔚你這麽聰明,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下一個目标的。”溫歲歲繼續說。

“嗯。”江蔚輕輕地說,仿佛說話大聲一點兒就會打破眼前的夕陽鍍金光帶來的神聖感。

旁邊沒了聲音,即使江蔚把自己圍在雙膝雙臂搭成的世界裏,在她自己的世界裏拷問自己的內心——下一個目标是什麽

是再一次放棄數學競賽是要去當賽場的第一名是繼續這樣麻木地重複學習下去是追求自己所熱愛的東西

不知不覺她竟然睡着了,直到彎曲的膝蓋傳來陣陣麻意才醒了過來。

睜開睡眼那一瞬間,發現自己的腦袋上重重地被什麽東西蓋住。

她擡起頭看了看,這布料、這走線,無疑是校服外套,而旁邊坐着的無疑是周予行了。

“你怎麽在這?”

她明白過來衣服是周予行的。

周予行猶豫了幾秒,在想要不要告訴她是因為自己剛才以為她因為跑輸了在哭。

想來他這麽說,江蔚保準生氣。

“自然是因為想找你啊。”

江蔚伸手把校服從腦袋上扒拉了下來,拿在手上,而校服的主人正坐在自己旁邊。

“哦。”江蔚簡單回應。

“你看看左手邊的校服口袋。”

江蔚聞聲便去翻衣服找口袋,從左邊口袋找到一枚獎牌。

輕薄的一片金色獎牌,像此時的陽光,卻比不上此時陽光的光澤。

“男子跳高甲組冠軍,周予行。”江蔚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故作正式地用播音腔把上面的字讀了出來,随後又說:“恭喜你。”

江蔚把獎牌帶子捋順,遞到周予行眼前:“接受你的獎牌吧,我們的冠軍。”

周予行有些近乎疑惑的驚喜,本是想把獎牌送給她,沒想到她反過來給自己頒獎。

她總是有很多出人意料的驚喜,或者說腦回路清奇。

他配合地低下頭,讓江蔚把獎牌帶到他的脖子上。

只見他把獎牌從帶子上解了下來,說:“本是想整一個送你,但是現在想留條帶子,那獎牌歸你啦。”

“好。”

在接獎牌的那一刻,江蔚發現夕陽不偏不倚地照到周予行正後方,他整個人都鍍着比獎牌更耀眼的金色。

腦子閃過一個念頭——好想摸一把他金燦燦的腦袋。

說時遲那時快,她已經這麽做了。

當江蔚的手撫上周予行的腦袋的時候,他也正好找到了她的眼睛,兩人對視一秒,空氣似乎被定格在夕陽裏。

周予行感覺到一絲尴尬,“頭上有東西”

“不,呃,我想看看你跳高的時候有沒有把腦子裏的水晃出來。”

好拙劣搞笑的謊話。

江蔚現在應該覺得腦子裏有水的是自己吧,但是這個時候為什麽她想到的是溫歲歲說的玩笑話也許會是真的。

兩人忍不住笑出聲,不知道是因為那個拙劣的笑話還是因為自己心裏難以掩藏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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