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是竹馬行雲~
直到看見翎夫人奮不顧身擋在他面前,并且大聲斥責塗山行雲為“微末臣子”,塗山顯才意識到,翎夫人不是要來阻止他進入昆侖,而是緊随而來勸阻行雲。
詫異之下,塗山顯身上的殺氣就減弱了。
翎夫人一句話戳中了年輕的塗山大長老的要害,行雲身形穩住,眼中的異光漸漸消散了,他恢複到了尋常的狀态,只是那臉色一看上去,就是悶着氣發不出來,整個人是極度不爽快的。
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了,翎夫人舒了口氣,再緊接着苦口勸誡道:“行雲,我早就說過了,太子來人間歷練,他的事,你不要多插手!”
“他來的是昆侖!”
“昆侖又如何?雖然我無法推算太子來到這裏會發生什麽,但是屬于他的那顆星,光芒不曾黯淡過一絲一毫,他會順利離開!”
行雲縱有深憂,卻無從再說,他被翎夫人的這番話堵得啞口無言。
只是依然怕,怕他傷,怕他痛。
行雲無法言說出胸臆中翻湧的情緒:塗山顯出生的時候,正逢塗山王族後裔凋零,等過了九百年,君上才等來了生命中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孩子,小小一只白狐貍,皎潔如雪,蜷成一團的模樣真幼弱可愛,那時是天将曉,不多久天邊乍現了第一縷金光,喜得愛子的君上就為他取名為“顯”,寓意他會像萬丈金光一樣顯耀于整個狐族,作為大長老的兒子,行雲陪伴着塗山顯長大,從小小的剛出生的小狐貍,到滿山瘋跑的頑皮小子,再到驕傲秀美的青年,他見證了他的成長,見證了他的一切,縱使生來便是君與臣,但他将全部的愛都給了他,無時無刻不盼着他好,那是兄長對至親幼弟的憐和疼,行雲沒有手足姐妹,除卻父親母親,塗山顯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不,父親教導他,無君就無族,君上是至高的,所以,顯,是最重要的。
他心裏泛起疼,低下頭,一點點紅了眼眶,他不敢去想,要是塗山顯在昆侖有個三長兩短,他該怎麽辦——星光難道不會欺騙先知的眼睛嗎?
塗山顯望着行雲難過的側臉,陡然之間就生不起氣來了,哪怕他剛才真的想過要拼盡全力,和他戰個不死不休,道歉的話,他說起來忸怩,含蓄得不像在認錯:“哎,我收回方才說過的話。我阿爹從生下來就是塗山的王,我是唯一有資格繼任君位的人,我沒想過自己會死。你在塗山等我,我要你做我的大長老,一直做到,我羽化歸塵的那天。”
又傷又憂的行雲,被他這話逗笑了。
塗山顯盯着他看,嘆口氣,走近了擡手拍拍他肩膀,又輕聲補了一句:“你這麽淚紅着眼笑,太姑娘氣,以後不要了,否則我會小瞧你的。”
行雲沒說什麽,低頭從袖中取出一物塞進他手裏。
溫溫潤潤,摸着是個圓的東西,塗山顯迷惑攤開手來看,立時大驚失色:“行雲你做什麽?這是鎮族……”
“拿好。”塗山行雲按住他送回來的手,鄭重道,“這靈珠,沒有你重要,我要你平安無恙地回到塗山。”
行雲将塗山氏的至寶,上古大荒帝尊遺留的靈珠,留給了塗山顯以作護身用。
翎夫人對此無動于衷,竟像不曾看到這一幕似的。
塗山顯想了又想,掙紮了又掙紮,最後一咬牙收下了:“好,等我回到塗山,這靈珠就還給你。”
行雲說:“你自己多保重。”
“放心,又不是小孩子了。”
風雪裏,有一只藍翅鳥飛來,翎夫人見狀,連忙迎上前,擡手讓藍翅鳥停在了指尖上,身形纖小的藍翅鳥叽喳叫了幾聲,翎夫人臉色漸沉凝,她點頭,藍翅鳥從她手上飛走,很快消失在了昆侖的風雪中。
“我們快走吧。”翎夫人說。
行雲看她神色像是瞞着什麽事,脫口就追問道:“怎麽了?”
翎夫人看看塗山顯,欲言又止。
行雲皺眉:“到底怎麽了?”
翎夫人嘴唇動了動,聲音說得不大:“青丘的使者,又到塗山了。”
行雲愣住。
塗山顯也愣了一愣,他回過神來,不由肝火大盛:“真是沒完沒了,別給幽真那死女人面子了,把她派的使者痛揍一頓綁着扔回青丘去!”
翎夫人道:“太子不可意氣用事。”
行雲一面凝思一面對塗山顯說:“塗山的事你不用操心,不管青丘的人來多少次,哪怕是他們的女帝親臨,我保證,在你回來之前,我會盡力維持原樣。”
塗山行雲和翎夫人匆匆離開。
行雲在走的時候,轉頭看着地上的莊嬴,他若有所思,眉目間隐有疑惑和不安。
翎夫人催他:“行雲,人怕是已經到了,不要在此處多耽誤。”
行雲應了他,卻還是回過頭,對塗山顯說了一句話:“顯,或許你是對的,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這句話沒前沒後的,聽來很奇怪,沒等塗山顯問他是什麽意思,雪地上的兩個身影就不見了,只餘一陣清冷的風撲上塗山顯的面頰。
“哎呀,糟了!”他倏忽從夢中驚醒般,飛快跑向還昏在雪地裏的人,“小莊,快醒醒!”
被封住神識在一點點積厚的雪地裏昏了這麽久,不知道會不會凍出毛病來,說實話塗山顯有點擔心。
莊嬴茫然睜眼醒來,是塗山顯在拍她的臉,她遲鈍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是在哪裏,嘴裏呵出一口白氣,她扶着昏沉的頭坐起來,問道:“我怎麽躺在這裏?”
塗山顯飛快地扯起了謊言,表情純良又天真:“是啊,好奇怪啊,你突然就倒了,是不是太冷了你受不了?”
有他在,他絕不會冷眼看着莊嬴帶着未痊愈的劍傷上昆侖,所以他根本不問“你是不是舊傷沒好”這麽打臉且白癡的問題。
他的話好像提醒了莊嬴,莊嬴抱着雙臂,擡頭看着天上飄下的雪:“是好冷,這裏地勢也特別高,令人呼吸不如之前順暢,興許真是一時受不住,所以暈過去了。沒事,繼續往前去吧。”
往前的路,走得并不順利。
一天後,莊嬴按照地圖上的指引,走到了一處斷頭路,那裏的冰層足有一座屋子那麽高,非一日之寒結成,但上下左右都沒有通路,只好原路返回嘗試走上其他岔道口,返回的途中天色沉沉,他們遇到了兇猛的冰狼,狼和狐算是天敵,餓極了的冰狼不是很怕塗山顯,最後,塗山顯不得不引火點燃自己的披風逼退群狼……然而,最慘的莫過于,他們遭遇了雪崩。
塗山顯意識到皚皚白雪有異樣時,只來得及喊一句“快跑”,他拉着莊嬴拼命地往前跑,飛揚的雪塵幾次卷住他們又幾次被甩在身後,危急情狀令塗山顯後怕。
後來停下喘氣,誰也料不到腳下的冰層是結在山體縫隙間,雪崩的動靜震開了山體,冰層變得脆弱,在毫無防備下它就裂了,莊嬴正巧站在縫隙邊緣,若不是反應快攀住了山壁,摔下去恐怕是要屍骨無存了,但反應再快也是下意識保命要緊,随身的包袱就那樣眼睜睜看着掉下了裂隙,沒有撈住,幹糧和水囊一并失去了。
塗山顯把莊嬴拉上來的時候,莊嬴是一手的血,他連忙撕了衣角給她包紮。
莊嬴望向剛才險些要了她命的裂隙,眼中漫上濃濃的憂愁:“幹糧和水囊,都掉下去了。”
在這冰天雪地裏,水都結住了喝不了,沒了水囊沒有關系,重要的是幹糧,沒有吃的就沒有力氣,之後的幾天以及返程該怎麽辦?她難以原諒自己。
塗山顯頭也沒擡,替她将手上的傷口包好了:“沒了就沒了,人在就夠了。”
“我們會餓死的。”
“不會。”塗山顯回答得很幹脆,逃命的途中他一直抓緊了她的懸翦,現在他把懸翦劍還到了莊嬴手中,“你還有這把劍,昆侖的靈物很多,我們可以逮住它們烤了吃。”
忍不住“噗嗤”一聲,莊嬴破涕為笑,回他道:“既是靈物,怕不容易逮住。”
塗山顯滿不在乎:“不用擔心,有些靈物聽上去很神,實則蠢得很。”
總是這樣,他都有辦法,有他在,莊嬴心安很多。
塗山顯伸手拉她起來,提醒道:“此處不宜久留,天已經黑了,我們找個安全背風的地方先度過這一夜。”
雪地上半點痕跡沒有,連路的痕跡都沒有,到小腿深的雪,走起來格外費力。
沒多久,塗山顯察覺到了第二次雪崩,大不幸是,就在他們頭頂。近在上空的崩碎聲,莊嬴也聽到了。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沒敢大聲說話,只是緊張而默契地相攜奔逃。
雪山崩得太快了,那種從頭頂驟湧下的壓迫感,讓塗山顯心慌到生出絕望來……側道旁一個低矮的山隙,很突然地進入了他的視線,讓他心頭震然一亮!
此時此刻,他顧不上會不會引發更大的雪崩了,推一把莊嬴大聲喊道:“小莊,那邊!快躲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