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老天真的是公平的。
沒有人能将好事全部占盡。
那男人将沈邑困住之後,卻并沒有如願地抓回程溪。從現場的痕跡來看,整個山林一片狼藉,連地都給轟平了,花草樹木被炸得粉碎,他最後只找到了許多的女衣碎片,想必是程溪用了什麽特殊的方式,與他派去攔截的妖怪們同歸于盡了。
可惜,他卻是失算了。
作為官二代兼富二代,又與修道界聯系緊密,程溪身上自然不乏保命的寶貝。先前,她是因為被沈憂的幻術所迷,自願跟他走的,并沒有性命之憂,也就沒有用掉。後來,趙凝沉迷于幻夢之中不可自拔,但程溪卻堅定得多,雖然被迷住了一時,但終于掙紮着擺脫了束縛,并在貴人的幫助下摸清了忘世的布局,還知曉了沈邑和沈憂之間的事。
前幾天,有人無意中向她洩露了沈憂的秘密,她想着這是一個逃走的好機會,于是暗自準備着。既然知道沈邑與袁珩之間并沒有什麽暧昧,她的敵意也自然就消失了,于是逃走的時候,又偷偷潛入沈憂的禁地,将沈邑喚醒帶走。沒想到,雖然看到了那一幕,沈邑卻不肯同走,程溪無奈之下只能獨自逃離。
沒想到,那所謂的貴人卻并非好心人,而是設下了陷阱等着她。程溪剛一出山谷,就感覺背後有人跟着,屢屢回頭卻沒有發現蹤影,但她心裏已經暗自警醒,果然,走入密林之後沒多久,她就被一群妖怪給包圍了。眼看着前後左右都無去處,已經無路可逃,她心一橫,将身上所有的攻擊符箓都捏爆了,轟轟隆隆地炸了個山河大地一片紅。
幸虧她父母對她一向溺愛,曾向高人讨來了護身寶符,自她年幼時便一直随身帶着,連她自己都幾乎忘掉了,沒想到就是這張寶符救了她一命,只是受傷不輕,仍然昏迷了過去。等她醒來,卻發現自己躺在袁珩的小舟之上,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過,原來是袁珩用司南找到了她。
袁珩手裏拿着沈邑的絲巾正在出神,見程溪醒來,便詳細地詢問了經過。程溪斷斷續續地說起裏面的見聞,她的記憶力非常強悍,幾乎可以算是過目不忘,雖然傷重不能動彈,但還是用筆畫下了進入忘世的路線圖,并将自己掌握的信息詳詳細細地告訴了袁珩等人。
當袁珩聽到沈邑不肯跟她出來的時候,急得幾乎跳腳,立時就想回頭再去尋找,但程溪傷勢嚴重,他也不能抛下她不理。他将程溪送入了附近的醫院救治,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袁廷相和程家父母趕來,本想立即沿原路返回,卻被袁廷相拉住。
袁廷相讓他先忍耐些,因為先前包括兩人在內的許多修道者被襲擊之事,已經激起了修道界的公憤,有許多修道者正聯合起來,準備大舉進攻,徹底拔掉這個邪惡組織。正巧這次得了線索,現在正從四面八方趕過來。
袁珩雖然焦急,但也知曉輕重,明白不可打草驚蛇的道理。同時,從程溪的話和先前沈憂的行為來看,沈邑在裏面應當沒有性命之憂,于是暫且按捺住了,與師父一起接待同來的修道者們。
幾天後,衆人到齊,一行二十多人拿着地圖,在袁珩的指引之下,來到了群山深處的小村。
小村地處偏僻,原本為古老的瑤寨,年輕人都外出打工去了,只留下些老人小孩,從來沒見過這麽多外人前來,一時間都圍過來看稀奇。
但當他們走入村旁的一個山洞時,全村的老人孩子都齊刷刷地擋在了洞口。
袁珩正在探路,見他們如此,便請他們讓開,沒想到不僅被拒絕,而且還被罵了個狗血淋頭。這些村裏人幾乎都不大會講普通話,雖然他們非常激動地用土話各種嚷嚷,衆人也只能從他們揮舞的手臂和憤怒的面容上看出,他們是在拒絕修道者們進入洞中。
語言不通,無法交流,袁珩頭都大了,這時從隊伍中走出一個老道士,須發皆白、慈眉善目,似乎能聽懂一些他們的話,便上前詢問究竟。
袁珩在旁邊,看着他和村民們叽裏呱啦地交流了一通,竟連一個标點符號都沒聽懂,便問道:“如何?”
那老道士回答道:“他們說,這裏是山神的居所,他們世代蒙受山神的恩惠,我們不能進去。”
袁珩一怔,“山神?怎麽可能,從地圖上看,這裏明明是忘世所在啊……”
老道士無奈地搖搖頭,“我跟他們說了,可是他們都不相信,反而認為我們要對山神不敬,唉……這些都是普通人,我們又不能硬來,不如看看有沒有別的入口吧。”
袁珩道:“好吧,我先找找,不過多年來一直都沒有找到忘世的老巢,可見他們的謹慎,恐怕很難找到別的入口。”
老道士壓低聲音道:“的确,不如這樣,我們先假裝退走,晚上再來看看。”
袁珩想了想,“也只能這樣了。”于是通知衆人暫且離開,直到月上中天才重又回來,卻沒想到洞口居然還有幾個老人在守着,一邊打着瞌睡,一邊撥弄火堆取暖。
“這些人……還真是死心眼。”老道士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旁邊一個少年嘟哝道:“明明是妖怪,他們怎麽反而當成了山神,還這麽護着?”
衆人都默然,袁珩心中隐隐有些猜測,但不便出口,只對袁廷相道:“師父,看來要将他們引開才行了。”
“不如用這個吧。”一個中年男子越衆而出,取出一塊香餅,輕輕一抛落入火堆之中,一股濃烈刺鼻的味道散發出來,那些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紛紛倒地了。
衆人都是一驚,回頭看着他,中年男子名喚岳淩,笑道:“這是鼠尾草所制的迷香,對人體無害,不必擔心。”
袁珩看着那幾個老人花白的頭發,心頭一緊。鼠尾草的确并不致命,但是能讓人陷入迷幻狀态,看着幾個人年紀已經很大,若在這寒風中吹一宿只怕是不妙,便道:“我先送這幾個老人家回村子去吧。”
岳淩有些不以為然,但也不便多說什麽,只道:“也好,那我們就先進去了。”說着便當前踏入山洞中,其他人尾随其後,先前站在老道士旁邊的少年卻留了下來,道:“這有好幾個老人家,只怕你一個人顧不過來,還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袁珩點點頭,道:“多謝。在下袁珩,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那少年笑道:“我早知道你是袁珩啦。你也不用這麽客氣,我叫夏歌,你叫我小夏或者小歌都可以。”
這時一行人已經進去了,袁廷相走在最後,回頭道:“你們快去快回,別走失了。”
袁珩點頭答應了,然而待他們回來,踏入山洞之後卻發現,師父居然一言成谶。
那山洞又窄又長,忽高忽低,約走了半個小時,來到一片平曠的谷地,花木繁多,兩側是萬仞高山。兩人攀高而望,舉目只見茫茫林海,不見半點人煙,也沒有行人的蹤影。
袁珩在心中腹诽着,師父真不愧是烏鴉嘴,一邊留下标記,一邊仔細尋找是否有足印、折枝等痕跡,越走越深,很快便出了那片花林,忽然聽到夏歌道:“起霧了!”
袁珩擡眼一看,果見前方升起了一片白霧,那霧氣似乎是有意識的,竟直直地沖着兩人襲來,袁珩忙一把抓住夏歌,喝道:“快退後!”
然而已經遲了。那霧來得極快,頃刻間便把兩人包圍起來,伸手不見五指。袁珩只覺一股強烈的窒息之感,竟似連呼吸也不能了,夏歌喘息道:“這霧太濃了,我……我喘不過氣來了……”
袁珩道:“你抓着我,千萬別放手。”他從袋子裏掏出一張疾風符,貫入靈力催動符箓,一陣大風刮過,眼前的白霧散了開去,夏歌急忙深吸了幾口氣,嘆道:“好險,差點被憋死了。”
袁珩的面色卻不見松快,“快走,這風吹不了多久!”
夏歌一愣,這才發現那些霧氣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風吹得遠了些,随着風勢減弱,竟然又有聚攏的趨勢,急忙加快腳步。
霧中不辨方向,兩人走了許久,仍然沒能走出那片濃霧。袁珩不停地掏出疾風符,心中暗自焦急。雖然暫時不至于被憋死,但符箓總歸是有數的,如果在耗盡之前兩人還不能走出,恐怕只能窒息而死了。
“不對,這是什麽?”夏歌忽然蹲下身去,撿起一根花枝,笑道:“看起來還很新鮮,難道是有人新折斷的?那就是說,前面應該有人,那我們是不是快走出去了?”
袁珩精神一振,接過來一看,果然斷口十分新鮮,他四下裏仔細看了看,走到一棵花樹之前,面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不,這就是我先前留下的标記,我們這是走回原來的樹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