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你想多了

“我想去一個地方。”

姜唯在地圖上浏覽，把目的地鎖定。

暮楊的怨氣未消，加足馬力把車子開得飛快。

導航提醒着，前方一百米需要靠左駛入高架。眼前的車輛很多，三個車道的車輛都在緩慢向入口湧去。

暮楊的車慢下來，夾在車流之中。

忽聽後方一連串救護車的蜂鳴聲，車內的兩人頓時喉嚨一緊。

暮楊想剎車踩停，他的雙臂抖起來，眼皮拼命張大，一時間不知道是觀察車內還是車外，慌忙中伸出右手，死死握住了姜唯的胳膊。

姜唯聽見這個聲音也無法思考，她在嘴裏反複念叨着，“救護車在咱們後面，在後面……”

暮楊已經不再給油，車子靠慣性越來越慢，後車開始鳴笛催促，路上各種嘈雜聲混成一片。

先冷靜下來的是姜唯，她發現暮楊緊張異常，有種不好的念頭，趕緊指揮暮楊向右靠，上手打開了右轉指向燈。

不朝高架開的話，右側的車輛更少些。她猜測救護車也要上高架，附近是沒有醫院的……

一通靠右靠右的指揮，暮楊的車在龜速遠離擁擠的車流，但後面的蜂鳴聲還在持續，甚至更加強烈。

他正要把車并入最右側的車道，只見白色救護車從右邊呼嘯而過，猛地在前方截斷車流，擠入了高架的入口。

好險，蜂鳴聲遠去，車子終于停靠在路邊。暮楊抱頭長籲一口氣，不停揉搓着眉心。

“不好意思，剛才亂指揮……”

姜唯揉着胸口，她也剛緩過神，“畢竟沒開過救護車，誰知道救護車喜歡從右邊超車……我明白了，哪裏車少，它往哪鑽。想給它讓開主路的，反而擋着人家了！”

暮楊沒聽她解說完就弓着身子跑了出去，好像特別不舒服。

姜唯趴在副駕駛的車窗上大喊：“你去哪？”

她很想問：是不是也要給你叫輛救護車。

兩分鐘後，暮楊倚靠在車門上，高舉礦泉水瓶，晶瑩的水流從嘴角溢出，不少灑落到袖子上面。

那些浸濕的痕跡讓姜唯想到了他的傷疤……還有他剛才像崩潰了一樣，緊緊抓着她的手臂。

“你是不是不适合開車？”

“怎麽？我沒事兒了。”暮楊在車裏恢複常态，握住方向盤啓動車子，“去古生物博物館，走着！”

“我有駕照，換我開也行。你要是不舒服的話……”

姜唯怕他死扛，輕輕扶住他的右手，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你的手還沒好？”

別人如何關照他都好，只是這一問如千萬根鋼針刺入暮楊的傷疤。他忍住精神上的疼痛，對姜唯笑得很随意。

“你想多了，我是讨厭救護車。”

“所以，你回到陽城就很少開車？”

姜唯問明原因，仍是隐隐地不安。

她對救護車的恐懼源于兩年前的火災，暮楊的就更不必說了。

和暮楊待在一起總能令她不自覺地想起那次事故，就像暮楊的傷疤再也去不掉，一直刻在他手上。

***

工作日的下午，古生物博物館裏幾乎沒人。

迎接暮楊和姜唯的是一組巨型的恐龍化石，幾乎有四層樓高，頭尾貫穿整個一層展廳。

姜唯揮着手臂跑起來，興奮地轉了一圈又跳到暮楊跟前。

“今天我給你當講解員吧！”

“這只最高的恐龍叫馬門溪龍，它最明顯的特征就是脖子長。馬門溪龍裏，脖子最長的有15米。我們頭上的這一只呢，脖子有11米。”

暮楊靜靜地跟在她身後，聆聽她的講解，路上的不愉快早已煙消雲散。

“好，那麽我想問你，你覺得馬門溪龍是世界上體型最大的恐龍嗎？”

姜唯微笑着，好像眼前有一群小孩子。

“快說啊，答對了有獎勵。”

暮楊沒來過這裏，但他大概知道陽城的這條龍沒那麽出名，所以認真想了想之後答道：“不是，應該還有比它大的恐龍！”

“說對了！暮楊真棒！”

姜唯這黏糊糊的聲音讓他忽然臉上發燙，急忙背過身去，心裏還惦記着獎勵。

“有什麽獎勵？”

“告訴你正确答案，最大的恐龍叫阿根廷龍，比咱們眼前這一只還要大上一倍！”

“這就是你所謂的獎勵？”

暮楊感覺那股火燒感已經消退，回過身盯着姜唯，真把他當小孩子哄呢！

下午的光線穿越博物館的天棚，變得無比柔和，這種光非常适合人像。

眼前，姜唯的側顏宛若天使般可愛，而在這幅畫面中，他更偏愛那雙棕色的眸子，在裏面能窺見琥珀色的光彩。

“那你想要什麽？”

姜唯仰着頭看他，些許茫然，不摻雜一點邪念。

對視，是精神上的接吻。

暮楊忘了從哪裏讀到過這麽一句，抿着嘴唇笑了笑。他不希望破壞姜唯現在的狀态，姜唯現在是他的專屬講解員。

博物館中的展品很多，姜唯流連于遠古爬行動物區。說是化石，其實在普通人眼裏就是一具具拼湊在一起的骨架，很容易與你平時啃完的雞腿、雞翅、鴨脖聯想在一塊。

鱷魚、海龜、海豹……兩栖生物是如何上岸爬行的，它們的骨架都被吊挂在玻璃櫃中，或者有大塊的半開鑿的化石嵌在牆上。

仔細觀察的話，它們的前爪都是五指，很清晰的五指，幾乎和人類的沒有區別。

你大概會驚嘆于人類是多麽聰敏，用同樣的手掌改造着世界。而玻璃櫃裏的生物可能只用它們捕食、劃水。

暮楊在倫敦、德國逛過海洋生物博物館，國外喜歡把鯨魚的巨型骨架吊在大廳裏。人們往往被巨大的輪廓所震撼，要麽就是被一連串流暢的脊椎骨所吸引。

此時此地，陽城的化石雖然沒有那麽大的尺寸，但他可以輕易的把手掌放到玻璃前，與一只小鯨魚的鳍重疊在一起。

都是五根手指，鳍的指節已經開始退化，拇指位置只有一根粗短的骨頭……

沒多久，姜唯把他拽到隔壁展廳，巨大的猛犸象，以及各種陸生動物的祖先都在這邊。

姜唯給他介紹了自己最喜歡的跖獸，據說是麋鹿的祖先，也就是麒麟的原型。

它的骨架粗壯，被組裝成向上跳躍的形态，更顯得高大威猛，頭上的犄角仍保存完整。即使跖獸的體型不及對面的猛犸象，但氣勢上冠絕全場！

“怎麽樣？好看吧！”

“嗯，找個地方坐會兒吧！”

明明是暮楊提出的休息片刻，可過了十分鐘之後，他只能端坐着，不敢動彈。

姜唯的頭歪靠在他右肩膀上，沉沉地睡了過去，隐約可以聽見鼾聲。

她一定是昨晚沒睡好，又不肯說什麽。

幾萬年、幾億年，欣賞這些化石對姜唯意味着什麽，他不得而知。漫長的時間被壓縮在化石之中，然後再靜靜地存放在博物館裏……

暮楊呼吸着這裏的空氣，自己的心靈也獲得了療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