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市民代表
工作不順心的時候，她總喜歡到産業園門口的便利店躲着。買袋小零食，買瓶飲料，簡單犒勞一下自己。
說實話，助理這活挺輕松的。
比起做雕塑，暮楊繪畫時非常喜歡安靜，很少使喚她，充其量是訂餐、取東西、簡單的整理。她也沒考慮過畫家助理到底要做什麽，有點像古時候伴讀的書童。
今天冰櫃裏有新到貨的草莓棒棒冰，她猶豫了一秒，付款買了兩支。
咔嚓一聲，從中間掰斷，姜唯的怨氣還沒消散，繼續默念：“就是很暴力，還沒叫你親眼見過！”
大約只在外面消磨了十分鐘，姜唯已經感覺到隐隐的不安。每次只要她離開畫室那一層，暮楊就會迅速有所察覺，連上廁所也是。
美術史上說，畫家的缪斯用來提供源源不斷的靈感，也沒說需要時刻不離的助理啊！
等她舉着棒棒冰站在畫室門口時，暮楊的表情可想而知，臉上寫滿“擅離職守要嚴懲”。
不等他說出口，她就主動交代。
“新出的草莓味，吃嗎？”
姜唯不覺得是在讨好他，實在沒轍才留了一手，拿他當小朋友哄。
“就是給你買的，嘗嘗吧！”
暮楊沉默，背過身去畫畫，姜唯估計他不再生氣了，所以把另一支棒棒冰伸到他身旁。這東西離開冰櫃就開始在手心裏冒汗，融化掉再吃也沒意思了。
姜唯拿着它向前探了探，嘴裏的一支幾乎快吃完了。
沒想到，暮楊突然間把臉轉過來。
“你喂我！”
“什麽？”
姜唯确實沒聽清，嘴巴和腦子全關注着棒棒冰的味道。
剛剛暮楊的右手還在畫布上，一下子拽住了她的左手。還沒反應過來，姜唯手裏的棒棒冰已送到了他的嘴邊。
男人笨拙地用牙咬着頂端的塑料頭，扯了幾下都沒撕開。
姜唯撲哧一聲笑出來，好笑到整個上半身都搖晃起來，根本顧不得左手還被暮楊緊緊握着。
“不是這麽吃的！怪我怪我，你小時候肯定天天吃雪糕，沒吃過這麽便宜的棒棒冰。”
暮楊的門牙都咬酸了，最終只是破開了一個小口，在姜唯的笑聲中嘗到了奶香奶香的草莓味。
他觸碰到的那只手無聲息地抽了回去，從姜唯臉上瞧不出任何異樣，仿佛他在她面前就沒有性別。
“呵呵，不打擾你了！”
姜唯把手裏的包裝袋揉成一團，向旁邊一抛，精準地投入垃圾桶中。她臉上挂着笑，準備悄悄溜到隔斷後面去。
“姜唯！”
“啊？”
“你可以出去，就是先和我打聲招呼。”
“哦。”
姜唯能感受到背上有暮楊掃射過來的目光，能射穿她似的。她不敢回頭，匆匆走到書櫃前才低頭查看自己的手背，蹭上了一抹粘膩的藍色油彩。
【姐姐，我渴……】
茶幾上的鬼見愁向她求救。
“好的，等我把手擦幹淨。”
***
時間走得尤其慢，書櫃裏的書幾乎被姜唯翻遍了。還有一本不起眼的薄冊子，擠在幾本厚書的中間，到最後才被揪出來。
作者居然是暮南舟，二十多年前出版的。
書中收集了很多關于紙張的奇聞異事，古今中外都有，由很多篇小故事組成。
姜唯捧着它，讀得津津有味。轉眼間來到下午六點，入夏之後的天光依舊明亮，讓人忘記了下班時間。
外面一串手機震動的聲響，暮楊接通電話聊了幾句，随後從樓下迎上來一位客人。
“這地方挺大啊！”
羅大勝第一次來新畫室，眼睛都不夠使的，與之前的“狗窩”相比真是大變樣。這裏給人的感覺更清靜，和暮楊如今的氣質非常接近。
“哎呦，打擾你創作了……”
暮楊在收拾東西，脫掉了圍裙，羅大勝托着下巴，注視着他的新作，看不懂，但很興奮。
姜唯聞聲從隔斷後面走出來，她很意外有人來探班，但還是裝作彬彬有禮的樣子朝羅大勝問好。
“姜小姐也在這！你來看暮楊？”
姜唯微笑着，在等暮楊介紹自己，可對面沒吭聲，不同于上次在雲彤面前直截了當地說她是助理。
“我……”
姜唯正斟酌着，突然想起羅大勝手機裏有仁樂園藝的簡介，那裏面可是備注公司地址的，雖說只是一行小字。
她馬上開口介紹道：“畫室樓上有露臺，暮楊請我來看看，種點什麽花。”
“這樣啊！”羅大勝揣着雙手，饒有興致地看向二人，“我還以為……你是來找暮楊談網上炒作的那件事。”
暮楊仍是不理不睬，埋頭整理自己的工具，仿佛羅大勝是來看望姜唯的。不過羅大勝的嘴也真是停不下來，見到姜唯就滔滔不絕。
“你可別往心裏去，我第一眼看見就不信！後來我一哥們說他就在現場，姜小姐是打抱不平，為一個被流氓欺負的女孩。”
羅大勝拍了下暮楊，讓他發表意見。
“我說暮楊，這些你都知道了吧！”
暮楊瞥了一眼姜唯，她在羅大勝面前沒說自己是助理，而是扯出來園藝師的身份，很有意思。
“是啊，要是發生在大馬路上，你現在就是見義勇為的市民代表了！但事情發生在漁歌會，就複雜得多……”
暮楊的話怎麽聽都是怪裏怪氣的，不知道是報複姜唯在露臺上對他的說教，還是下午嘲笑他吃棒棒冰的窘相。
“暮楊，我先回去了，你和羅老板慢慢聊。”
姜唯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斜挎着背包。
“姜小姐，跟我們一起吃飯吧！難得又碰見。”
羅大勝盛情邀請，不過姜唯還是搖搖頭，向門外走去。
“暮楊，你不說句話嗎？那我送送姜小姐……”
羅大勝樂呵呵地跟着姜唯下了樓，兩人沒有走遠，站在小花園中又聊了好幾句，看上去有說有笑。
暮楊靜靜地站在二樓的窗邊，不動聲色。
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這樣，每每都被姜唯輕松自在的狀态所吸引，可與她面對面的時候又不自覺地緊繃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