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 人生 遭到了碾壓……
心情
很不好
無心出新
最近本文隔日更……
下山的路漫長。
密林難行,塗山顯支撐不住,到了平緩的地勢,他要求停下來歇歇。
莊嬴看他滿頭大汗,自去尋山泉為他取水來,走前叮咛道:“你就在這裏等我,哪兒都別去,我很快回來。”
泉水湧在一方山壁下,山壁前形成了一汪淺潭,潭水清澈見底。
莊嬴解下腰間酒囊,洗去濃郁酒氣後,裝了滿滿一囊水,她歡喜起身,準備趕回塗山顯身邊去,一轉身,卻見着身後立了個人。
白衣飄飄,容顏冷峻。
初初的驚魂後,莊嬴定了神,道:“是你?”
塗山行雲略一颔首:“公子莊,許久未見了。”
作為塗山的大長老,他一定是為塗山顯來的,塗山顯剛經歷雷火大劫,受了重傷,正是虛弱的時候,塗山行雲這個時候來了,莊嬴既驚又喜。
莊嬴高興走上前說道:“大長老,你是知道塗山顯受傷了特地趕來的嗎?太好了,他一直說,人間的藥醫治不了他的傷,他要回塗山去,可是塗山遙遠,我擔心……”
“不勞公子莊擔憂了。”塗山行雲如往常般神情冷淡,他很不客氣地打斷了她,“我此行來,就是為了接太子回去。”
塗山大長老的态度讓人感覺極為不舒服,莊嬴熱情迎之、語之,但幾句冷冰冰的話語抛來,她覺出了對方的疏遠,這反令她讪讪難堪了:“那……那我帶你去找塗山顯吧,他在那邊的林子裏。”
莊嬴提步而行,塗山大長老卻不為所動。
塗山行雲在她身後道:“公子莊,我刻意避開太子,是有話要單獨對你說。”
莊嬴身形止住,好片刻,她回過了身。
塗山行雲望着她說:“公子莊,顯沒有爹娘,沒有兄弟姐妹,他是塗山僅餘的王族血脈,是我塗山氏全族唯一的希望和依靠。”
“這是何意?”
“坦白說,你只是他的劫。”
她神色微動,眼中驚惑:“你說的,我聽不懂。”
塗山行雲負手,緩步朝她走近:“顯為了你,做了很多他以前絕不會做的事情,最是昆侖一行,昆侖何其兇險?他竟不惜生死,願陪你親涉險地奪取黃帝建木。我知道,顯喜歡你,而你,得知他雷火大劫已至,不計後果跑來尋他,亦是心中有他。”
莊嬴的慌張顯露在神色中:“你……”
“不用急着否認,因為那更加會暴露你的心虛。”塗山行雲笑笑,繼而斂了笑意,疏冷道,“但你們也就只能走到這一步了。塗山顯和別的九尾狐不同,他的命格迥異,他有凡心,必須要去除凡心才能成就天業、繼任君位,所以我們才讓他到人間來歷練,如今種種而觀,你便是他的凡心。顯非常任性,他素來不服天命,當意識到動了凡心,他又不知道怎麽戒除,就會随心所為逆天而行,我們塗山氏全族的性命都系于他一人身上,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因而我此來,是想求你,讓他斷念心死,好生返回塗山。”
莊嬴低頭站着,她抓緊了手中的水囊,良久後,搖頭苦笑:“大長老是忘了?我不過區區凡人,焉有如此能耐。”
塗山行雲瞧着她:“我無需你做太多,只要拒絕他便可。”
莊嬴面上青灰,她不說話。
塗山行雲探身靠近她,再道:“公子莊,即便我不阻攔,你就真的願意跟他回塗山嗎?就算你與太子能沖破天規,有情人得滿願,但仙族不可插手人間事,塗山不會為你的母國出一兵一卒,你走之後,強秦來犯,趙國怎麽辦?你的父母兄弟,以及趙國的子民,又怎麽辦?”
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說得平靜無波,而莊嬴卻被觸動內心最深的恐懼,不由得悚然大駭,面如死灰。
“請你,切勿壞了他的修行。”
“我……不會。”
太陽西沉,山林起了涼風。
塗山顯睜開眼,轉頭看着西斜的光影,他不知道莊嬴為什麽要去這麽久,他歇了片刻,恢複了些許,于是爬起來打算去找她。
三兩步外的地上,枯葉堆裏落着一串東西,豔麗圓潤,看着極為眼熟。
塗山顯俯身拾起,是一串紅玉骨鏈,他認得,這是莊嬴的東西。
他記起,最初相識沒多久的時候,他們由楚入魏,到了魏都大梁,莊嬴受了重傷,身上財物用盡,她又着急趕往河西,就要他去市集賣了這串漂亮的項鏈換馬和幹糧,他見紅玉骨鏈是她貼身佩戴,必為心愛之物,便自作主張沒去,後來由此才發生的後面的事,叫他知道了這小小凡人女子的不同尋常,他欣賞她的堅韌,欽佩她的勇氣,甚至還很喜歡她的霸道……總之,那趙國來的姑娘,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有趣之人,每天都讓他覺得,嗯,越來越喜歡。
總以為凡人淺薄,俗之又俗,但趙國的王室,倒也有那麽一些好東西,這紅玉骨鏈算是一件,玉質上乘,琢磨精細,小小巧巧,圓滑可人。
塗山顯盯着掌心裏的項鏈,腦海裏浮現的是莊嬴英氣的眉目,他心裏化開了蜜糖一樣的甜意,但是突然地,一把飛刺過來的劍打斷了他的思緒……
那把劍來得好快,劃破了他的臉頰,他迅速縱身躍起,從流轉的劍氣上翻過,才落地,那劍已貼上來刺傷了他的胳膊,臉上和胳膊上的傷口細密地泛起一種噬痛——是人間的刀劍!
塗山顯驚駭,他腳下着力,抵開長劍,旋身落在數丈外,他在漾開的劍氣中擡起臉,猝不及防地,看見了一張他不想看見的臉。
齊公子,田澄。
他瞳孔收縮,慢慢站起身:“是你。”
數丈開外,錦衣長劍的貴氣年輕人有着隽雅英朗的面容,他長眉斜挑,神色肅穆,他有一雙不能為人所忽視的極好看的眼睛,亮如夏夜的星辰:“你認得我?”
塗山顯望着他,靜立而沉默不言。
手執長劍的年輕人手腕翻轉,森冷的劍尖指向塗山顯:“你手中項鏈的主人在哪裏?你對她做了什麽?”
塗山顯恍然低下頭,他看着手中握着的紅玉骨鏈,心中忐忑而茫然,他在害怕某件事的發生,他握緊了紅玉骨鏈,沉着臉說了一個字:“滾。”
可是對方毫不畏懼,田澄在逼問他:“說,那個姑娘在哪裏!”
塗山顯不想看到對面那個人,他渾身暴起戾氣,疾襲上前,他不會殺一個凡人,但是他希望這小小凡人可以知難而退,立刻離開此地。
田澄握緊長劍,迎擊上前。
山林中風聲大作,碎葉在空中飛旋,有不知哪裏來的嫩綠的葉,鋸狀的葉子邊緣割傷了田澄□□在外的肌膚,他全心應敵,并不在乎這些微末的小傷口,塗山顯怒氣愈盛,他并指凝起一道光——
“住手!”
有人急聲制止了這場對戰。
塗山顯的心倏忽間往下一沉。
田澄看見林間來人,他驚喜交加迎了上去:“莊姬!”
一張肅穆的冷臉上,立就漫上了溫柔。
長身玉立的齊公子扶住了眼前人的雙肩,一雙夏夜星辰般的眼中倒映着的只有她的臉龐,和無限的歡喜:“你沒事吧?”
莊嬴沒有想到他會來,她望着他,只是搖頭,并沒有說話。
塗山顯輕輕地喚了她一聲:“小莊。”
她循聲看過來,隔了好大一會兒,她朝他走過來,到了跟前,她注意到了他臉頰與胳膊上的劍傷,她側過臉問身後的年輕人:“你用劍傷了他?”
田澄很不好意思,急忙解釋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們相識,我趕來的時候,看見他手裏拿着我送你的那串紅玉骨鏈,而他……他渾身是血,像是與人惡戰過,我,我一時情急,以為他對你……”
“你是關心我,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莊嬴笑笑,“你身上帶着傷藥嗎?有的話給我。還有,替我去找一些幹淨的水來。”
田澄知道自己是誤傷了人,他的确随身帶着傷藥,他将傷藥給了莊嬴,再看塗山顯,對他說了一句抱歉的話,就轉身去找水了。
“來,給我看看你的傷口。”
塗山顯靠坐在樹下,任由莊嬴往他的傷處倒了藥粉,再看她從衣角扯下一條布幫他包紮好了,他忍不住對她說道:“行雲告訴過你,我不能為人間的刀兵所傷,況且田澄的劍是沾過血的,人間的傷藥更治不好這樣的傷。”
莊嬴低着臉不說話。
他笑了:“你是想支開他吧?”
她還是不語。
塗山顯伸出手,将手中的紅玉骨鏈遞給她,輕聲問道:“他叫你莊姬?”
莊嬴盯着他手中物,慢慢接過了,她低聲地答:“是。”
“莊姬……呵,原來我從一開始就錯了。”
“塗山顯……”
“嗯?”
她欲言又止,再沒說什麽。
塗山顯扶着樹站起來,他剛經歷雷火大劫,身上各處痛得厲害,不得不速速趕回塗山休養,他說:“你回去吧,不用擔心我。記住我說過的話,打發掉齊國的求親,我會盡快趕回來接你。”
他不喜歡看到那個田澄,與其再要多見一面,不如趁田澄未回,他先行離去。
莊嬴明白塗山顯是什麽意思,她閉上眼睛,捏緊拳頭在他身後說道:“你不必回來了,我喜歡田澄,我會嫁給他,随他去往齊國。”
塗山顯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愣了好一會兒,回頭看她:“你,在說什麽?”
“你沒有聽錯,我說我會嫁給田澄。”
他急了:“你忘了我說過他不是……”
“不管他會不會是齊王,我都選他。”莊嬴在說這些話時,是篤定而平靜的,甚至,她面對着他的質疑,很釋然地笑了一下,“你是仙,我是人,我想了好久,還是更願意與自己的同類生活在一起,生活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更何況,我喜歡田澄,從見他的第一面就喜歡他,他會是我的良人。”
塗山顯呆呆望着她:“不,你在撒謊……”
她不在意他在說什麽,只是自顧自道:“田澄怎麽去了這麽久啊?我還是去找他好了。”
當莊嬴從身邊擦肩過去的時候,塗山顯急忙抓住了她的手臂,他的聲音裏有一絲的顫抖:“小莊,我不信……”
他是真的不信,在看到田澄的那一刻,他忐忑而茫然,是他怕莊嬴不能很快地拿定主意,她會猶豫,會因為心軟不想傷害任何人而左右為難,他不曾想到過,被這麽幹脆果斷拒絕掉的人,會是他自己。
可是莊嬴回轉身來,用一種悲憫而充滿歉意的目光看着他:“塗山顯,這一路下來,你還沒有察覺到嗎?我是在利用你啊,我知道我只是個沒用的凡人,憑我自己的本事根本上不了昆侖山,所以我在黃河邊等的人,是你,還好,你沒讓我失望,果然來了。雖然最終沒有将黃帝建木帶回來,但我依然要感激你,或許,我還應該向你說一句對不起,因為我欺騙了,你的感情。”
他難以置信看着她,他凝望着她的雙眼,希冀從裏面看出虛假,但絲毫沒有,她的雙眼裏沒有謊言的痕跡,她鎮定,沉靜,冷冷地拂開了他的手。
“利用”,這是多麽冰冷的兩個字。
塗山顯手中空空,什麽都沒有抓住,暮時的涼風吹痛了他的眼睛,有潮濕的水氣漫起來了,他好像感覺到有東西碎在了胸腔裏,他的心口很疼,他用力按在那個地方,疼痛依然無法緩解,反而蔓延得更深,幾乎讓他連呼吸也不能……